她費力地坐起來,周圍的擺設極為陌生,床榻上垂着淡色的蘇羅帳子,屋内燃着淡淡的蘭草香,屋中布置開闊疏朗,隻林散擺了幾樣擺件,最顯眼的便是屏風旁的蘭花。
其幹淨整潔,比之愛潔的師無愁都不遜色。
胥蘭璀正在頭腦發昏之際,有人從屋外進來,竟是燕徹。她頭痛欲裂,勉強記起昨晚發生的事,沙啞着聲音問他:“這是你的屋子?”
燕徹神色如常道:“師姐昨晚病得急,燕徹不好送你回去,就擅自把你安頓在這,還請師姐恕罪。”
她輕輕拂過床上的狐裘,思緒竟回到上輩子,也是一張白狐裘,被他尋來放在她床上,她厭惡他,不願受他的恩惠,命人丢了出去,隔日,他又命花影送了一張新的墨狐裘回來。
胥蘭璀喉嚨生痛,低低咳嗽了兩聲,燕徹沏了杯熱茶,遞到她手上,她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接過:“多謝,我得走了。”
她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淡色的蘭花繡鞋靜靜躺在腳踏上,她穿上鞋子,問道:“我的鬥篷呢?”
燕徹聞言,将一旁架子上的鬥篷取下來,披在她身上:“師姐……”胥蘭璀擡眸,冷淡道:“你那日為什麼去找姜彥麻煩?他不過是個外門弟子,哪礙得了尊駕的眼了。”
燕徹聽她冷言冷語,心中酸澀,他也是她的師弟,她寵愛趙升之,心疼姜彥,卻視他如無物,從不有半點偏袒。
“那日是我一時沖動,師姐恕罪。”胥蘭璀定定地打量着他,他低眉順眼,語氣一片謙卑赤誠,若不是她重活了一世,怕是要被他騙了過去。
胥蘭璀不再理會他,從案上抓起除霜,徑直離開:“燕師弟,好自為知吧。”她禦劍回到了山頂的小院,山風呼嘯,将她前幾日那點期盼他悔過的憐憫吹散。
進了院子,便見師無愁端坐在廊下,手邊放着個食盒。
師無愁生得風華絕代,長身玉立。眉眼清峻昳麗,鼻梁弧度高挺,唇色淡紅,皮膚白淨,一襲飄飄然的銀白色廣袖絹袍,半束着發,并未佩戴冠飾。
他見到她,面露憂色,問道:“你昨晚去哪了,我給你送點心,卻久久不見你應門。”
胥蘭璀有些愧疚:“阿兄等了一夜嗎?我去找燕師弟了,結果發了熱,他便将我安頓了下來。”
師無愁緊蹙的眉終于松開了些:“你身體還未好全,怎麼能如此折騰。”
胥蘭璀進屋,用法術将銀炭點上,脫下鬥篷:“阿兄昨日這麼晚來找我,可是出了什麼事。”師無愁長歎一口氣,她這才看見他眼下淡淡的烏青。師無愁端方君子,何時有這麼失魂落魄的時候?胥蘭璀有些意外,擔憂道:“阿兄這是……”
師無愁苦澀一笑:“做了個噩夢,夢裡不知身在何處,火光沖天,喊打喊殺,眼瞧着,像是誰的靈堂。夢醒了,就睡不着了,幹脆起來做些點心吃。”
胥蘭璀喝茶的手頓了頓,安撫道:“一個夢罷了,阿兄何時害怕這些了。”
師無愁的思緒愈飄愈遠:“子不語,怪力亂神。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自幼便怪得很,時常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一些奇異的話,人人都打趣他言出法随,說下雨便不出太陽,說廚房殺雞,必定不會殺鴨。他的運氣一向很好,可十幾年以來,未免也有些太好了。
師無愁心裡隐隐有些不安:“雲裁,山下段家家主新喪,他的喪事你就别去了,留在家裡看家,讓父親帶我和師兄去就好。”胥蘭璀笑道:“正好我不喜應酬,若能說動父親,我也樂得清閑。”
師無愁又問她:“昨日這麼晚,你去找庭蘭,是為何事?”胥蘭璀一想起此事,就是一肚子氣:“他發瘋,借口切磋,把姜彥打得下不來床,升之說他屁股都腫了,沒有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師無愁蹙眉:“這确實不妥,可知他們是為何打起來?”
胥蘭璀氣笑了:“姜彥那傻小子貪心不足蛇吞象,燕徹拿流星飛火丸做彩頭,說打赢了就給他,他一向又喜歡這些稀奇東西,兩人打起來,燕徹手上又沒分寸,可不就把他打得下不來床了嗎。”
師無愁笑着搖搖頭:“小孩子總是沒分寸些,庭蘭如此下手,确實不對。讓父親罰他抄抄書,這事就算過了。”
胥蘭璀勉強答應了這個解決方法,可她又想起鬼哭狼嚎,上個藥恨不得哭暈過去的姜彥,腦袋又是突突突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