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蘭璀平素喜靜,滿腔的心思都放在修行上。
她将一把寒光凜凜的除霜劍使得出神入化,于劍道一事,整個九州少有同輩能出其右。除卻她先天的根骨外,也靠她三兩頭就沉心修煉的苦功夫。
若沒有人請她下山除魔衛道,她甚至可以數月才出一次山門,沿途山道的弟子見到她,都不免新奇極了。
從山上沿階而下,可以看見四周郁郁蔥蔥,春光如練的景色。
微弱的陽光從濃密的竹葉間灑下來,細碎的光影在地上跳躍,映在人的身上影影綽綽,隻有淡金色的碎片。
回春峰地段高寒,春風凜凜,吹得人神清氣爽。
胥蘭璀穿着淡淡的天青色廣袖羅裙,領口和裙擺處都繡了紫薄汗色的蓮花,寬寬的衣裙被輕風吹得四散飄搖,淺紫的束腰将腰肢勒得纖細,如同竹林間最修長亭亭的青竹。
下山的弟子們滿心景仰地望着她,特别是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弟子,就差拉着她的衣袖撒嬌了。
燕徹冷凝着臉,亦步亦趨地在她身後跟着,玲珑和姜彥等人見他面色不善,心裡都奇怪得緊。
姜彥屁股還隐隐作痛,他呲瘋牙咧嘴了一會兒,隻當燕徹又在發瘋,别和大家不管不顧地将胥蘭璀團團圍住,叽叽喳喳地吵鬧了起來。
其實并不惱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極了一團團嗓子尖尖細細的小鳥。
趙升之和玲珑厚着臉皮,一人扒拉着她的一條胳膊,趙升之年紀最小,又仗着和她最親近,更不講究,直直的将臉頰依偎在她的手臂上:“師姐今日光彩照人。”
玲珑不甘示弱:“師姐今日傾國傾城。”
姜彥在後面緊緊跟着:“師姐今日美若天仙。”
顧紫芙臉頰羞澀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師姐今日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胥蘭璀被他們一人一句,毫不吝啬的誇贊打得暈頭轉向,再清冷持重的面容也溫柔了下來,說出口的話也變得柔和了些:“好了,好了,别誇了。”
姜彥嘿嘿一笑:“師姐不怪我們不請自來?”
幾日前他們剛一知道師姐要下山,就打定了主意,就是死皮賴臉也要跟着她。今早一聽到消息,他們着急忙慌地就趕過來了。
胥蘭璀唇邊挂着絲絲笑意:“有什麼可怪的?等下了山,就不必再跟着我了,想要買什麼東西,從師姐這兒出。”
甯陵山家大業大,胥蘭璀是一門少主,名下多少還是有些産業的。
她有時會接一下旁人難以應付的單子,幾年下來也賺了不少錢,荷包頗為厚實,他們幾個小輩,又能花多少。
趙升之一下子高興了起來,随即又哭喪着臉:“山下有小賊偷東西,現在還沒抓到呢。”胥蘭璀有些奇怪:“怎麼會還沒抓到?都過了如此之久了?”
趙升之說:“山下的郡守派人去抓,沒抓到,又請了周邊大小門派的人幫忙,還是沒抓到,這小賊就像是魚進了大海,是怎麼找也找不出來了。”
姜彥安慰他:“師弟也不必太擔心,這小賊雖然猖狂,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從有失手的一天。”
幾人圍着胥蘭璀,聊得熱火朝天,絲毫喘息的機會也沒給她留。
燕徹沉默地在身後注視着她。
她向來内斂,難以忍受吵鬧,現在居然心甘情願地聽他們閑扯。雖沒有句句答複,卻時不時發出幾聲輕笑,這樣的和顔悅色,似乎隻限于他們,從來沒有給他。
趙升之和玲珑幾人将他們隔開,他心裡分明不舒服得緊,可不知為何,就是不願上前摻和,他不禁放緩了腳步,隔着遙遙幾步,如同泾渭分明。
燕徹低垂下眼簾,心口莫名其妙地發澀,随着心髒一下一下地緩慢跳動,那酸澀的滋味像是雨水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師姐一向不太喜歡他,他很早以前就該知道了。
他早該習慣這種感受,可今天有了對比,那顆服從多年的心卻忽地升起一點期盼。
若這些人中也能有他一個呢?或者再貪心些,若她的目光隻看向他一人。
燕徹緊緊地望着她的背影,她滿頭的青絲柔順地垂下,柔軟纖細的發絲随風飄起。
鬓邊做點綴用的是一支她常戴的白玉簪,鳳首的形狀,用整塊的瑩潤美玉雕刻而成,做工精緻,材料上乘,其中隐隐有淡淡的靈力流動。
很襯她,她本就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玉,恰如這支白玉簪。
她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不着痕迹地側過臉,輕輕地瞥了他一眼,但她的注視轉瞬既逝,不過片刻,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不帶任何留戀,燕徹心裡發悶,半垂下頭,緊緊攥着手中的佩劍棄塵。
他的手指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發白,忽然,一道淡色的身影悄然而至,輕輕停留在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