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院中的假山水池平如鏡面,直到一道鶴影掠過,隔空攪碎了池中鏡花水月,泛出了瑩瑩的微瀾清輝。
居塵端來了一個紫花墩,坐在他書桌旁,盯着眼前一道道賬目,敲着纖細的指尖,撥弄着算盤,甭提多認真。
相比而言,反倒是她身旁對外揚言今晚要焚膏繼晷的男子,手握着一本書卷,目光随着她的指尖不停流轉,心不在焉。
今日的案牍他早就看完了,提出看賬,隻是把她诓過來的一個小小借口。
可眼下這場景,他若打擾她,倒顯得十分不識趣。
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居塵當然想向他展示自己除了外貌,還有很多别的特長,比如算帳。
隻是宋覓好像并不在意。
說他不在意,當她把理好的報表遞給他看時,他又極為認可她的能力。
“不過二十的姑娘,能把朝廷的賬做得這麼井井有條,已經是戶部一半官員的典範了。”宋覓抿唇道,“開春我一定要拿着這份報賬到戶部刺激他們一下,省得他們個個感受不到任何的危機。”
面對他的贊許,居塵心裡自然是受用得很,臉上也不由升溫。
她将整理好的賬目收齊,放到一邊,一擡頭,剛好對上了他深邃的眼眸,突如其來的羞赧,令她不由轉首望向了窗外。
宋覓眉宇微挑,目光随着她的視線,瞬向外面,隻見白絮翻飛,外頭又開始下起雪來。
今年的雪雨,好似格外得多。
居塵不知想起什麼,回過首,漲紅的臉蛋已經恢複了白皙,她神情認真,借着理賬邀功的契機,同他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她想要宋覓分出一點戶部的事宜給她協助,對此給出的原由,是太後娘娘希望她們多多學習。
太後在今年年底,頒布了新任女官的職責,大部分與她自己的事務有關,隻有最後一條,是協理六部。
居塵後來才醒悟,這是太後娘娘為女官将來走上朝堂,開出的第一條縫。
但眼下,朝廷六部,無人在意。
居塵心中忐忑,生怕宋覓一口回絕,已經在肚子裡醞釀了一堆說服的話術。
宋覓看了她一眼,再掃向她做的報賬,唇角微勾:“問我要東西,是要給報酬的。”
居塵見他松了口,喜出望外,連忙問道:“什麼價位?”
問完以後,居塵又不禁在心裡泛起嘀咕。
蓬山王素來作風清正,從不貪贓納賄,當初她作為他的政敵,成天到晚想方設法揪他小辮子,愣是一點兒把柄沒叫她抓住。
如今這作派,莫不是因為她提出的要求無禮,他又不忍明言拒絕,才想以此擊退?
宋覓問:“你覺得什麼價位?”
居塵愣了愣,小心翼翼比了個手指,“我隻有這麼多。”
宋覓眉宇微蹙,“五千兩?”
居塵幹咳了聲:“五十兩。”
宋覓鼻尖溢出了一絲嗤笑。
居塵臉頰一時如胭脂掃過,沒了辦法,隻能動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簡明節要道出自己攬事并不是為了私利,衆所周知,太後娘娘對于國朝财政頗為關注,加上有他坐鎮,這部門根本撈不着什麼油水。
“我就是想學習,想幫忙,覺得這個部門鍛煉人。你把事情分一些給我,我敢擔保,絕對是給你自己的部下分擔壓力。”
宋覓唔了聲,表示十分贊同,“但我的規矩裡,求我辦事,我是一定要收報酬的。”
居塵隻好道:“那你說個數,我去湊一湊。我雖沒那麼多,但還是有幾個非常有錢的朋友。”
宋覓:“你要給我打欠條?”
居塵虔誠道:“我會盡快的。”
宋覓不為所動,蹙起眉梢,“那總要抵押點什麼吧,不然我怎麼能保證你不賴賬?”
居塵倒吸了一口氣,“你想要什麼?”
宋覓蓦然低下頭,親了她一下。
“這個,姑且能抵一陣子吧。”
話音甫落,居塵的臉頰,宛如紅墨滴入了清水,如霞般的暈色一直蔓延到了脖頸深處,突然懷疑他全程都是在戲耍她。
他向來都是這麼可惡。
隻是這種可惡如今落成了愛意,隻能逼得居塵心跳加快,已分不清到底是心動了,還是又被他氣懵了,一張芙蓉面憋得通紅。
她低頭深深呼了口氣,想了想,再擡起頭,疑惑道,“那我到時候籌到款了,我的抵押物,你怎麼還我?”
宋覓似是認真思忖了片刻,一本正經道:“我再親回你。或者,我讓你親一下。”
居塵:“……”
大抵是被他徹底整無語了,居塵默然片刻,索性仰起頭,始料未及的,反親了他一下。
惡狠狠的那種,直接把他親懵了片刻。
居塵凝着他臉上須臾的呆滞,忍不住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下一刻,男子半眯了眼眸,猛地擒住了她的皓腕,将她抱到書桌前,剝開了她的衣衫。
他突如其來,迅雷不及掩耳,居塵旋即閉上了眼,卻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傾軋。
時間靜止了好一會,居塵眼睛偷偷睜出一條縫,隻見他拿來一件曲方領綠蘿袍,站在她身前,沖她似笑非笑道:“把衣服換一下,我帶你出門。”
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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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庭院内,幾乎所有屋中的燈火都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