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吞而堅定的嗓音。

還有那點餘留的着急。

沈不渝聽出來了，還挺意外的，她以為林西是顆石頭心，除了那個人，對誰都不聞不問。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個字，不過在她這兒也算是個台階了，她這個人最擅長順杆爬，給個台階就下，瞥了眼林西努力舉高的手，她大發善心地接過來：“我來撐，你打得太矮了，卡我頭發。”

林西順從地把傘交過去。

“你還沒回答我生的什麼病。”沈不渝慢悠悠地刨根問底。

“感冒。”

“所以考試時候發燒了，沒考好？”

林西點頭。

一百米的路兩個人走得特慢，剛到校門口，一束車燈照過來，晃了下沈不渝的眼，她背過身子接着問：“怎麼生的病？”

沒等林西說話，刺耳鳴笛聲傳過來，嘀嘀。

司機從車上下來，撐傘到林西身邊，彎腰：“小姐，您淋濕了，夫人會擔心的。”

車門在後一秒打開，夜色濃郁，雨霧朦胧，隻能看見一個女人的側臉，溫柔但嚴肅。

她遠遠地喚：“西西，回家了。”

那聲音在沈不渝這種普通人聽來特别有距離感，就像上回電視劇裡那武則天，龍袍加身地坐在珠簾後面，對外喊她退了位的兒子：“過來，回宮了。”

林西把傘給了沈不渝，“再見。”

她轉身，跟着司機上了車。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沈不渝還站在那兒，撐傘望着車裡的林西，像隻籠中鳥。

-

轉眼，四月已過。

離高考又近了一天。

上回的模考，林西因病發揮失常，本以為這次會打個漂亮的翻身仗，沒想到她竟然考了個跟上回差不多的名次。

上次十五。

這次十三。

自從沈不渝和林西和平相處以後，沉寂許久的論壇又炸了，全都在讨論林西到底在幹什麼，是真的一蹶不振後跌落神壇，還是學霸控分另有目的，一時間衆說紛纭。

論壇這時候混進了不少牛鬼蛇神。

【1L：有的人真搞笑，博眼球也不帶這樣的吧，控分控得那麼低，知不知道這樣也會變樣拉低我們學校的平均分啊？？？】

【2L：樓上是在說林西嗎？】

【3L：額……有幸跟林西聊過幾次，她這個人特别裝，十句話說不出幾個字，一副大小姐誰都看不起的态度，yue了。這回明擺着報應吧，也不是誰都能次次第一。】

【4L：我也不喜歡林西，白蓮一個】

……

【5L：有病吧樓上幾個，林西招你惹你了，你沒考好你不會難過？怎麼到林西沒考好就活該了，傻逼】

【6L：别吵吵了，作為知道内幕的好心人，提點你們一句，林西的确是控分……】

【7L：6樓的姐妹對個暗号，cg，jd,Sx？】

【8L：√】

……

幾句似是而非又像是道出真相的英文字母，很快就被破譯出來——出國、津大、宋浔，有混迹論壇已久的老油條串聯起來，道出内幕：“故意考差是為了控分名次，控分控名次是為了讓自己跌出保送圈，留在國内繼續高考。”

“林西的成績在國内肯定上最好的津大。”

“宋浔就在津大。”

一時間，“林西為愛自棄前途”的事漸漸傳開。

傳到沈不渝所在的美術班的時候，正是下午。

易圓圓：“我就說林西成績那麼穩，怎麼可能接連兩次名校聯考都考得那麼差，原來是控分啊。大神真的太恐怖了，不光分數，連名次都能控！”

沈不渝手支着下巴做題，筆尖在白紙上暈染了個點兒。

“不過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易圓圓搖頭啧歎：“大學霸要不是戀愛腦，那就是真的喜歡宋……”

話音戛然而止。

易圓圓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沈不渝，吃瓜吃太嗨，差點忘記宋浔除了是林西死心塌地的心上人，還是沈不渝的前暧昧對象，恰巧沈不渝這個時候向她投來一眼，她立馬閉嘴，悻悻地咧開嘴尬笑：“那個渝姐，我尿急，我去上個廁所！”

沈不渝看小姑娘溜走的背影，表情沒什麼變化，視線定格在教室前面的黑闆正上方，那裡挂着一個壁鐘，時間來到下午4:29分。

秒針指向4:30，手機屏幕準時亮起。

宋浔：[彙報一下林西最近情況。]

捕魚：[作息正常，身心健康，無不良嗜好，無暧昧對象。]

最後五個字是輸入法自動彈出來的。

因為每次沈不渝彙報的時候都得加上這一句，起初的幾回她沒加，是宋浔主動告訴她，最最最最需要留意的就是林西的感情狀态：“林西必須保持單身，跟任何男生有一丁點的苗頭都給我掐死。”

後來沈不渝每次都記得彙報這一句，老是發老是發，輸入法都記住了。

宋浔：[en.]

宋浔：[還有别的嗎？]

沈不渝想了想最近的考試排名，加了一條。

捕魚：[最近兩次模考，林西故意控分導緻成績大幅下降。]

宋浔：[原因？]

“為了你放棄保送名額，自願留在津大陪你讀書”，沈不渝編輯好，卻沒有發送出去，手指懸停在發送鍵上方，少頃，一個字一個字地删除，回了别的三個字。

捕魚：[不清楚。]

宋浔：[去查查，有消息了向我彙報。]

地下特務般的彙報結束，宋浔下線，沈不渝熄滅屏幕，手機倒扣在桌面。右手無意識地撿起桌上的一支黑筆，在虎口慢悠悠地轉了幾圈，轉了不知道多少圈，虎口肌肉發酸發脹時，手指一脫力，黑筆“啪”的一聲摔在桌上。

沈不渝背靠着椅背，椅凳翹着三條腿，隻留一條腿支撐着地闆。她眼神平淡地盯着卷子，半分鐘過去，突然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