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中學奇異地平靜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再沒傳出沈不渝和林西不對付的事情來,反而因為沈不渝三番兩次無視林西,越來越多的人覺得這倆人估計是鬥累了,因為宋浔而結下的梁子應該也放下了。
這天,晚自習下課,易圓圓收拾書包等沈不渝出來,兩人下樓。
沈不渝把書包背在側肩,聽着外面轟隆隆的雷聲,沒幾秒窗戶被雨珠砸地噼裡啪啦響,下雨了。把手伸進書包裡摸傘,摸了半天才想起傘落在桌子裡。
“團子你回去吧,我上樓拿傘。”
“我等你?”
“不用,”沈不渝指了指校門口,路燈下,穿着雨衣的女人停下小電驢,“你媽在那等着呢,待會兒雨大了麻煩。”
“那我先走啦,渝姐拜拜。”易圓圓哒哒哒地跑向校外,母女倆交談幾聲,易媽媽看向沈不渝,笑着朝她揮揮手,沈不渝遲鈍地眨了下眼,過了會兒,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轉身上樓拿傘。
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蓋住了沈不渝上樓的腳步聲。
教學樓的樓道感應燈年久失修,電流滋啦啦地響,感應燈行将就木地閃了幾下,滅了,徹底罷工。
沈不渝歎氣,打開手機,剛要打開手電筒,樓上傳來腳步聲,還有一道熟悉的說話聲。
“我想留在國内。”
“走高考,讀津大。”
“媽,請您尊重我的意願。”
聲音停了停,像是挂斷了電話。
林西收起手機,融入夜色般,腳步輕而慢地下樓。
忽然,停下,看着面前人。
沈不渝靠着欄杆,一條腿屈起,上半身往後仰,一條胳膊揉着脖子。這個姿勢,将她曼妙的身材凸顯得淋漓盡緻。
柔和的月光從小窗探進來,外面是淅淅瀝瀝的雨,還有這麼幾滴從窗戶縫隙鑽進來,落在沈不渝擡起的臉上。鼻尖,眼睫,唇瓣,滴滴晶瑩剔透的雨珠,此時此刻,她仿佛是造物者的寵兒,美的冷厭,也美的純粹。
沈不渝像是碰巧遇見她,瞥了一眼,又重新閉上,靠在那老神在在。
林西越過她。
寂靜的樓道裡隻有一道往下的腳步聲。
而後,那聲音停了。
林西站在二樓,仰頭,望了眼還在三樓的沈不渝,淡淡問:“你帶傘了嗎?”
這是幾天以來。
她們說的第一句話。
夏雨來得急促。
豆大的雨珠落在地面,濺起一陣水花。
樓道,大理石地闆,鵝卵石的青磚,整個世界都好像變得悶熱而潮濕,就在這樣潮悶環境裡,林西聽見沈不渝懶洋洋地說了兩個字:“沒帶。”
安靜數秒。
“要共傘嗎?”她問。
沈不渝腳尖撥弄幾下台階,邁着步子慢騰騰下樓,走到距離林西還有三層台階的時候停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帶了幾把?”
林西示意手裡的一把傘。
“就一把,你就喊我共傘,”沈不渝說,“怎麼共,一分為二,還是你背我我抱你咱倆疊羅漢?”
林西:“可以的。”
沈不渝勾唇,剛要下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腳又收回來,右手抛幾下手機,“上次是誰說我讨厭你,還說盡量不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來着。”
林西看着她。
不語。
沈不渝也坦蕩地回望,誰也不說話,一個仰頭,一個低頭,在這昏暗無燈的環境裡,胸口像是鑽了根羽毛進去,撓得人心頭過電,沈不渝有些不自在,擡手攏了攏頭發,挑過手腕上的發圈,一頭長卷發紮了起來。
她咳嗽一聲,“走吧。”
林西收回目光,跟沈不渝并肩下樓。
從教學樓往校門口的路上,一路無話,傘面被雨滴敲得噼裡啪啦響。
沈不渝起了個話題:“上次怎麼考崩了?”
“生病。”
“什麼病?”
夏季的風說起就起,吹得雨斜斜地飄進傘内,打濕了沈不渝的側肩,林西看見了,把傘往沈不渝那邊撐,雨很快從另一邊吹進來,打濕了她的肩膀,白而薄的白色布料打濕後變得透明,隐約窺見裡面的肩帶。
沈不渝燙着眼,立馬瞥向一邊,她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有的臭毛病,以前打趣易圓圓和其他女生的時候,還上手拍呢,說手感一般。現在到了林西那兒,别說碰了,看一眼都被火給燎了似的。
她把傘推向林西那邊,整個人順勢往那邊靠,“打你自己吧大學霸,回頭你病了,我擔不起那責任。”
林西沒反抗。
也許是知道跟沈不渝這樣的人反抗無聊,索性不做無用功。
沈不渝又扯回剛才的話題,“問你呢,上回考試生的什麼病?”
林西安靜地望着雨幕。
積水在地面彙聚成一個個的小水窟,沈不渝右腳正巧撲通一聲踩進去,泥水弄髒了她的牛仔闊腿褲,她人也不走了,跟個木頭樁子樣杵在那兒,低着眼看林西:“為什麼每次我跟你說個話就這麼費勁兒,别人說你就答,我一問你就啞巴。”
“這是我的事。”林西輕聲細語地回。
言外之意是她沈不渝多管閑事了?
好像她多想管似的。
被命運的推手強行抛在老虎背上,上不去下不來,任何一件事都由不得她。
從、來、都、由、不、得、她。
心口就這麼突然蹿起一股未名火,沈不渝大步沖向雨裡。
傾盆的雨全部砸在沈不渝的身上,也就是這會兒,撐着傘的林西忽然發現骨架有一米七高的沈不渝很清瘦,風把她衣服吹得鼓起,似是下一秒就能将這個脾氣有點小壞的人給吹跑。
于是林西有了今晚第一個明顯的情緒波動:“沈不渝,下雨了。”
“你别管。”那人狠話撂過來。
林西抿唇跑過去,伸直手,傘面擋住沈不渝頭頂的雨:“會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