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不渝祝她生日快樂，林西禮貌地回：“謝謝。”

“吃面了嗎？”

林西茫然地看她。

“過生日當然得吃一碗面，這是傳統，蛋糕那玩意兒比不上。”沈不渝輕咳兩聲，晃晃胳膊，“要一起去吃碗面嗎？”

林西小幅度地收了收腹部。

晚禮服是束腰款，兩側與後背做了镂空，高檔細膩的布料修身地勒出細腰，時時刻刻都需要收腹。

沈不渝不知道的是，名媛禮儀嚴格苛責，為了參加宴會時保持最好的狀态，從昨晚到現在林西隻被允許進食三分之一的蔬菜沙拉，即便她是今晚生日宴會的主角，也隻嘗了一小口蛋糕胚。

一天一夜的饑餓使胃部從疼痛到痙攣再到麻木。

“要。”她小聲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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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點正是夜市高峰期，每家店内都生意爆滿，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家人少的面館。

林西身上的禮服太過顯眼，沈不渝讓她坐在門邊最角落的一桌，自己去櫃台拿了一份菜單，回來坐她對面：“看看你要吃什麼。”

菜單隻有正反兩面，林西翻了翻，看着上面陌生又價格便宜的菜品，選了一款清湯牛肉面，跟過來的服務員記了下來，把菜單推給沈不渝。

沈不渝掃一眼就把菜單放下：“我跟她一樣。”

“好的，咱們店的牛肉是新鮮烹煮，大概需要十幾分鐘，兩位稍等。”服務員拿着菜單回了後廚。

沈不渝摁亮手機，打開地圖搜索附近的超市，找到一家距離三百多米的，起身朝外走：“我出去一下。”

“嗯。”

沈不渝聽到這一個乖乖的“嗯”，心尖像被揉了揉，忍不住停下步子回頭看一眼林西。女孩兒不知道她回頭，仍舊在餐桌前筆直地坐着，脖頸微微低垂，不玩手機，也不随意亂看，側面望過去眼神明亮而專注，像是一心一意地牛肉面，又像是一心一意地等沈不渝回來。

心速在那一秒更快。

沈不渝吞咽了下：“你别亂跑，我很快回來。”

林西似沒料到她還沒走，頭往後偏了下，認真回應：“知道了。”

如願再一次聽到溫吞乖柔的聲音，沈不渝滿意地翹起唇角，将自己的目光從林西身上扯下來，心情很好地哼歌出了面館。

超市距離很近，不過夜市高峰期，結賬排了會兒隊。

沈不渝回來的時候過去了十幾分鐘，夏夜炎熱，幾百米來回的路程出了不少汗，沒大好的傷口隐隐作痛，她一路捂着腰，回到面館手才撤下來。

林西還在餐位上等面。

沈不渝小幅度地喘口氣，壓下腰腹傷口的刺疼，若無其事地回到餐桌坐下，把手裡拎着的一雙拖鞋擺在地闆上：“給你買的，換上。”

林西低頭看，是一雙白色涼拖：“我換？”

“不換還打算穿多久的高跟鞋，”沈不渝輕描淡寫地觑了下她裙擺下的右腳踝，“腳不疼？”

林西蜷了蜷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靜默半晌，彎下腰，輕輕拽掉高跟鞋，換上涼拖。一雙被磨得通紅的雙腳安靜地放在拖鞋裡，感受到頭頂那陣直白又大膽的視線，粉色圓潤的腳指頭往裡躲了躲，仿佛受了欺負。

沈不渝忽然心虛地挪開眼睛。

沒等多久，兩碗熱氣騰騰的清湯牛肉面先後端上桌，服務員還送了兩碟爽口的涼拌小菜。

“這家我以前來吃過，味道還不錯。”沈不渝抽出兩副餐具，其中一副推給對面的林西，自己抽了張紙巾墊桌上，拿起筷子開始在面碗裡挑挑揀揀，蔥姜末的碎渣被一點點擺在紙巾裡。

等挑得差不多了，沈不渝低頭吃面，夾了一片牛肉塞嘴裡：“味還是那個味，摳也還是那麼摳，肉沒我指甲蓋厚。”

幾片薄薄的牛肉短短十幾秒就被消滅掉。

沈不渝意猶未盡。

碗裡忽然被夾了一片牛肉。

夾面的筷子倏地頓住，緊接着碗裡被放入第二片牛肉、第三片、第四片……沈不渝回過神來，壓住對面不停往她碗裡夾牛肉的筷子，她擡眼：“幹什麼？”

林西還維持夾菜的姿勢：“你牛肉吃完了。”

“所以？”

“我的夾給你，”林西輕聲細語地解釋，“謝謝你幫我買拖鞋。”

沈不渝一動不動地凝睇了她一會兒，把她筷子拂開，自己的筷子掉了個頭，用幹淨的那端把碗裡的牛肉一片片夾回去：“我吃完了是我的事，你把你的那份給我算什麼，林西，這不叫善良和無私奉獻，這叫二傻子。”

心裡對林西的稱呼又暗暗變回了“小木頭”。

小木頭：“你喜歡吃牛肉。”

“别人喜歡是别人的事，沒必要因為别人喜歡就委屈自己。”沈不渝語氣兇兇的，“吃你自己的！”

林西握住筷子吃面。

沈不渝晚上吃了美姨的一盒餃子和雞蛋，飽得很，面前這碗面吃得慢慢悠悠，時不時瞄一眼對面的林西。

這是她第一回近距離看林西吃飯。

女孩兒用餐很優雅，坐姿端正，胳膊與桌面接觸的距離把控得像是精準測量過，咀嚼時慢條斯理，不發出任何聲音。唯一的壞處就是吃飯很小口，跟貓舔食似的，一口吃一點點，看得沈不渝不免咋舌，這要是饑腸辘辘的時候不得餓死。

不知是吃不慣，還是有意控制食量，林西隻吃了七八口就結束用餐，用紙巾擦嘴。

見狀，沈不渝也順勢放下筷子：“吃好了？”

“嗯。”

“味道怎麼樣？”她撫了撫撐得快要爆炸的胃。

林西想了想：“很好吃。”

明知道隻要是一個正常人，在别人問味道如何時都會選擇說好吃，沈不渝還是願意相信林西沒說假話。心裡莫名其妙湧起了一絲攀比欲，她問：“跟你在宴會廳吃的蛋糕比起來呢？”

“都很好吃。”

沈不渝：“……”

沒看出來還是一個端水大師。

“吃完了就結賬吧。”沈不渝揣着兜裡的現金站起來，那是她今天的兼職費。

林西還坐着紋絲不動，隻出入過高級餐廳和宴會的貧瘠經驗，使她不知曉在這樣的小店吃面是要自己去付錢的，還傻傻地坐在桌子上等服務員來簽單或刷卡。

沈不渝搖頭：“仙女啊。”

不食人間煙火。

她去了櫃台結賬，付完錢回來，遠遠地望着林西坐在滿是煙火氣息的小面館角落裡，身上精緻的晚禮服顯得格格不入，周遭食客吆喝聲不斷，獨她冷冷清清，像是電影裡的宮廷貴族小姐誤入了喧嚣凡塵。

她合該是城堡裡遙不可及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