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嘭嘭”
……
離過年還有十天,東城坊的居民就已經提前進入了喜迎新春的興奮與歡樂裡,天剛亮就開始放炮了,周圍響起嘈嘈切切的一連串雜亂聲。
“唔……”,段呦呦被炸醒了,翻身坐起,睡眼迷蒙地看着空中虛無的一點。
撐在床上的手背上摸到一片溫熱,輕輕的一小坨,段呦呦低頭一看,果然是小黑狗——段小餅。
“你怎麼上來了呀?”,段呦呦哭笑不得的伏在段小餅面前,左手毫不含糊地反複輕揉着它的腦袋。
昨天回來的路上段呦呦就帶着它去看了大夫,在那條瘸腿上纏了一圈厚厚的草藥,這會兒它腿上還包得圓圓的,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才爬上床頭。
“你還生着病,我壓壞你了怎麼辦呢?”,段呦呦順着段小餅腦袋上的毛,輕輕往後順着摸,心裡舒服得舍不得離開。
小餅就這麼靜靜地任段呦呦揉摸着,怯怯地看着她,不叫喚,也不躲,怪乖巧的。
此時天色尚早,段呦呦順勢貼着小餅躺在床上一邊安撫它一邊和它說話,給它講段大餅和段二餅的故事。
大餅二餅都和小餅一樣,是段呦呦在路上撿回家的狗,不過有趣的是,三隻狗的性子都各有不同。剛回段家時,大餅年紀最大也最喜歡撒嬌,二餅成天的往外跑但是堅持準點回家,隻是它們年紀太大,還沒等段呦呦長大就離開了,隻留下一顆白玉墜子陪着她。
“小餅,你要陪我久一點,好不好呀?”
小狗壽命有限,隻能相互陪伴一段時間,可是既然有了相遇的緣分,那就感受當下吧。她懷念離開的大餅和二餅,也喜歡現在的小餅,它們對她的意義都不一樣。
小餅瞧着段呦呦的臉,也試探着在她手上蹭了蹭,見她沒露出厭惡,怯懦的眼神裡終于綻出熹微霞光。
“啪啦——”
在炮竹聲中,段呦呦等來了段老爺的來信。
信中說到,由于路上正好途徑江南渡口,所以段夫人和段老爺闆子一拍,決定順道在歸途中把被渡口扣下的布料問題給解決了。
臨了,段老爺還不忘再摸摸毛。
——“事由繁瑣無趣,不加累述,平添煩惱。定盡早歸家,萬望吾兒呦呦安好。”
“小餅,看來你今天不能見到父親和母親了。”,段呦呦遺憾的摸了摸懷裡的小餅,低聲和它分享信中的内容。
段呦呦垂眉看着手上的信件,手指輕輕摩挲,失望在所難免,但也明白這是事出有因的無可奈何之舉,若是自己能再成熟些或許他們就不會如此辛苦了吧。
同樣的情境發生多了,段呦呦也逐漸學會了如何排解心裡的苦悶,就像賬本對多了,手上的算盤也就沒有那麼難駕馭了。将信件整理好後,段呦呦打開一旁的盒子,裡面整整齊齊地堆疊了滿滿的信紙,新舊不一,把手上的信紙放置到最頂上後,段呦呦便移開了眼,豪不留戀地将它合上,放回原處。
“好了,小餅。”,段呦呦重拾臉上的笑容,“我帶你到街上轉轉去,外面可熱鬧了。”
段呦呦将小餅用一塊小毛襖裹到懷裡,再帶上金線金針,三人一狗沿着東城坊一路漫無目地逛着,走走停停。
小餅第一次被抱到那樣的高度看向那些逃竄了無數次的街道巷口,乖乖的縮在段呦呦的懷裡一動不動,隻是睜着一雙烏亮的雙眼,到處打量着這沒見過的新世界。
段呦呦默默地擡高手臂,讓它看得更舒服些,順手撫過它的腦袋和瘦弱的脊背。
金線和金針都被這街上快樂喜慶的氛圍所感染,就連金線也放下了平日裡故作成熟的謹慎,和金針一起打鬧着。
街上挂着各式各樣的花燈彩球,一道道畫着仙君神像的彩布被釘在江邊的架子上,時不時會有商鋪請來耍雜的班子,直接在門前就表演起來,供圍觀的路人随意觀賞,也算是趕在年關前讨個吉利的彩頭了。
叫賣聲,吆喝聲,炮竹聲,此起彼伏,相互混在一塊,喧鬧得難舍難分。
高挺的少年像幼嫩的小白楊般,矗立在人潮邊,不用刻意尋找,擡眼就能看見圍着燈謎打轉的段呦呦,耳邊清晰的傳來少女興奮的雀躍,“這個我知道,母親買來的番邦玩意兒裡,一個……一個叫望遠鏡的!”
段十七看着段呦呦的歡快模樣,心裡竟神奇的也跟着泛起滿足來。
明明前一日還因為她的認不出,感到要命似的委屈,如今隻是站在一旁看着,那股壓制了他一整晚的緊澀感就煙消雲散了。
眼看着懷裡抱着小黑狗的段呦呦,越走越遠,段十七卻仍站在原地,眼神不自覺的追随着目送她們,羨慕,不舍,還有不知所措的克制。
段呦呦沒認出他,隻留一個身份不明的段十七不知要如何再開口,隻好先将迷茫和無助揉成一團,扔到角落,然後告訴自己:這樣就很好了。
——“多去做些事,别把自己當個人,心裡的難受就不會把你死死纏住,聽清楚了嗎?”
段十七腦子裡忽然響起了霍清的提醒,不死自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