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呦呦在段夫人跟前磨了許久,段夫人也不肯松口承認段家打算拓寬在南溟商道的事,總是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
“昨日我喝多了,說了什麼酒話我自己都不清楚。”,段夫人坐在桌前無奈地看着段呦呦。
“母親說的哪裡是酒話,分明是酒後吐真言。”,段呦呦靠在段夫人手邊,“母親昨晚說的我都仔細記着呢,假不了。”
“……”,段夫人的耐心即将告罄,“這事沒這麼簡單,你就别問了。”
“母親是不信任我,還是厭煩我了?”,段呦呦隔着帕子,語氣失望地掩面說道,“母親什麼都和阿姐說,到了我這就是‘别問了’,是嗎?”
段呦呦昨天确實是通過母親知道的這件事,但也清楚其中利益牽扯複雜,一定不會簡單就能做下,她隻是想借這個契機向母親和父親讨要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也能替他們分擔奔波勞苦的機會。
“母親不是這個意思”,段夫人本就因為陪明漪的時間更多一些,對呦呦心懷愧疚,她這一說,段夫人更是狠不下心來說重話。
“唉,南溟确實是有意和大梁搭建商道,但也還隻是有意,不是我們這些小商賈可以幹預的,母親……也隻是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說不上是真的。”
“罷了,我先回去了。”,說完,段呦呦就要離開,臨走前回頭又看了一眼。
“慢着。”,段夫人到底還是舍不得,将段呦呦留住繼續說,“母親知道你長大了,等過陣子有空了,母親一定帶你出去看看,好嗎”
段呦呦是留在原地了,卻也不動,背着段夫人悠悠吸了一口氣。她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頸間的虛汗快藏不住了,小小一塊皮肉,叛主叛得倒挺是時候。
“……呦呦長大了,和母親玩心眼呢”,段夫人一時不了解女兒的小心思差點就被她騙過去了,但外出經商多年,很快就反應過來段呦呦是在拿南溟的事當借口,讓自己心軟愧疚呢。
段夫人歎了口氣,無奈問她,“行吧,你說說,你想要去哪?做什麼?”
段呦呦當下立馬掉頭,讨巧地給段夫人捏肩順毛,“阿姐這幾日,不是要去珠玑收些珍珠嗎,那邊出海的村子多,阿姐定是看不過來,我想去幫着她。”
段家是去年才開始在珠寶鋪子裡加了珍珠這一稀罕物,因為這玩意兒前所未見,所以段家一開始也隻是收了一小批試試水。結果不出一個月,竟然都賣完了,所以段明漪就想乘着這股風趕緊再多收一些,最好能再開出一條路子。
“那你怎麼不去和你阿姐說,她要是聽到你這麼關心她,肯定會高興的。”
段呦呦倒是想和阿姐說啊,隻是阿姐和父親一樣,肯定少不了搪塞她,思來想去還是和母親說更容易些。
“母親不同意的話,我和阿姐說了也不管用。”
眼看着段夫人又猶豫起來,段呦呦趕緊在她耳邊又糾纏起來,魔音轟炸似的,吵得段夫人頭疼,最後還是同意了。
段夫人不僅同意了段呦呦去珠玑,還另外加上了王管家,說是也要給他一個見識鍛煉的機會,其實也就是變相看着段呦呦,關鍵時刻能給段家通風報信。
不過段呦呦也不在意,坦坦蕩蕩的,沒一點歪心思,恨不得段夫人能多看見她的好。
為了這次的機會,段呦呦從聽到阿姐和她說起去珠玑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打聽準備了。
段呦呦每天往段家的珠寶鋪子裡跑,看各種款式和價格的珍珠料子,跟掌櫃的打聽珠玑那些村子的生活習慣,還有路程損耗,運輸途中要注意的事情。
直到出發前夕,段明漪才知道段呦呦也要随她一起去珠玑的事,那時是拒絕也沒用了,隻好給她又多請了兩位護衛。
“明漪,要是途中有什麼事,你就直接發書信至江南布莊。”,段老爺還是不太放心,又再次提醒段明漪。
“你們還要去江南,是因為南溟?”,段明漪知道一些南溟的事,不過也隻是比段呦呦知道的多一點,南溟要與大梁打通商道,實則是淵隐閣在極力推動,但還需要大梁部分商戶的支持,不知道段家是如何打算的。
“嗯”,段府大門人多眼雜,段老爺沒再說太多。
段明漪也沒多問,轉過頭看向段夫人和段呦呦,一個依依不舍的送别,一個迫不及待的張望。
“母親,不要擔心,我會看着呦呦的。”段明漪安慰母親道,“況且她也不是無知稚子,出去多看看也無妨。”
“我知道,你們都要注意安全。”
把人送進馬車後,段老爺又安慰了段夫人一番,二人站在門邊看着他們越走越遠。
這次出行路途較遠,段明漪準備了四輛馬車,一輛貨車,随行掌櫃家丁十人,外加護衛八人,是一個标準的商隊隊伍。
段家商隊走的是官道,一路走來車道平整寬闊,段呦呦除了久坐身體有些疲勞之外,沒有其他的不适,正精神的和金線在車上一起翻看段明漪給他們準備的珍珠圖鑒集,那是段明漪針對這次出行給段呦呦親手繪制的圖集,生動簡單,段呦呦和金線一路上看得津津有味的。
段呦呦這次出門隻帶了更穩重些的金線,留活潑些的金針在院裡照顧不便出行的小餅。
段呦呦随商隊浩浩蕩蕩的趕了三天路,住了兩晚的官道客棧,今日終于來到了江南涯城,這一大隊的人馬也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早就聽聞涯城金碧輝煌、不分晝夜,在路上悶了多日,段呦呦一下馬車就拉着金線逛到了内城。段呦呦這麼急着出來,除了要逛這涯城的街市,也是為了試探心中的猜想。
這幾日段呦呦總能感覺到陰風陣陣,但是每當她回身去看時,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甚至連個人影都沒有。
段呦呦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太過緊張,但那幾日裡莫名其妙就被修好的車輪、半路上失而複得的圖冊、落在客棧又重新出現的包袱,都讓段呦呦無法說服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多思。段呦呦不信鬼神,便隻剩下人為的可能。
除了種種莫名巧合的異象,對方的出現似乎沒有對段呦呦造成任何麻煩。
可身邊莫名出現了不清不楚的人,段呦呦心裡還是介意,她對對方的人數、目的都不清楚,心裡總是懸着擔心,想要盡早引對方現身。
商隊進入涯城後,那點黯淡的日光早沒了,但夜市上燈火通明,各種小商鋪和歌舞瓦肆還在熱鬧地開着,路上行人也仍在興緻上,絲毫不見疲态,想來應該是熱鬧慣了的。
不多時,段呦呦就被人群擠進一個耍雜的瓦肆裡,進一步擠不進,退一步走不出。近距離看着他們耍刀弄劍的,也算是大飽了一場眼福。
“小姐,小心——”
段呦呦突然被身後的金線驚到,立馬回頭,卻看見一個失控的木頭樁子正朝自己迎面砸來。段呦呦被突如其來的境況吓慌了神,腿腳失力,下意識地抱住腦袋蹲下,閉眼屏息。
可下一刻,那木頭樁子便向有了神識一般,在靠近段呦呦一寸近的地方豁然改變了方向,掉到了一邊的草堆上。
段呦呦看着地上的草堆,心中越發确定藏在她周圍的人就在附近看着她,立即起身在人群中觀察。
隻可惜剛剛發生了意外,段呦呦打眼看去,周圍散開的人群中有不少都在看着她,好奇看熱鬧的、被吓到的、關心的,各色眼神都有,但都不像那神秘人給段呦呦的感覺——對方已經不在人群裡了。
“就差一點兒。”,眼下是沒辦法再找到人了,段呦呦隻好先離開。
逛了一個晚上也沒有得到半點線索,段呦呦蕩着腰間的墜子和金線沿無人的江畔往回走,再往前走過一座小橋就是他們下榻的邸店了。
段呦呦失神,心緒胡亂飛着,總不能在路上發瘋大喊把對方引出來吧,那樣倒不如跳江來得實際些。
……
段呦呦看了一眼江水,“也算幹淨”,悄悄活動了一下筋骨,跳江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