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呦呦從王胖子那回來之後,立馬就回給段明漪提筆寫信,一面告訴她珠玑的情況,一面想了解當時鐘鎮長的事。
僅憑王胖子一張嘴,段呦呦還不能完全相信他,他對鐘鎮長的事多有猜測,難保不會有偏頗之詞。
再者,若村民們都認為鐘鎮長和其他村民的死是海神的懲罰,要是能減輕村民對海神的恐懼,也許他們會願意和段家做成這筆珍珠交易。
段呦呦來回想着王胖子說的那些故事,海神背後的人到底會是誰?不讓村民種地,自己又什麼都不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隻是為了餓死村民嗎,這怎麼可能?
珠玑的官吏又是因為什麼非要收走村民的農田,他們和海神背後的人目标如此相像,會是一夥人嗎?
段呦呦心裡煩得不行,王胖子在珠玑藏了這麼久,對海神傳說又如此的看不上眼,手裡應該是有什麼證據的。可他現在看來又算不得可信,說不準還懷疑着鐘鎮長的死和段家商隊有關。
“笃,笃笃——”
段呦呦的愁眉苦臉的看着門邊,不知道會是誰,“是誰在敲門,金線嗎?”
“小姐,是我,十七。”,段十七的聲音隔着緊閉的竹門傳進來,“我還有些事想和小姐說。”
“進來吧”
段呦呦說完,竹門才“吱呀”一聲,慢慢向兩邊推開,出現段十七的身影。
自前日段十七莫名傷心以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獨處,段呦呦暫時放下腦子裡連成一串的問題,聽聽段十七要和她說什麼。
段十七隻是走近書桌前就停下了腳步,不近不遠地站在屋子中間,原本上挑着的眼尾此時被弓眉壓着,不上不下的。
“小姐,漁村小姑娘和傳安都說過的整船人都在海上淹死的事情,您還記得嗎?”,段十七的聲音娓娓傳來,束在身後的馬尾也被窗外的風吹起,炸出幾根淩亂飛舞的發絲。
“珠玑鎮漁船珍貴,怎麼可能讓一整船不善打漁的村民開船打漁,且漁船淹完一船又一船,死的都是壯年男子,也許這中間不僅僅是海神的懲罰這麼簡單。”
段呦呦之前都是順着珠玑村民生産受限去想,竟沒注意到這點,如今經十七提醒,倒有幾分醍醐灌頂的通暢之感,腦海裡跳出今天傳安說的關于漁民出海失蹤的事。
“……早在海神發出警告前就已經有好幾條漁船在海上失蹤了,十七,你想到什麼了嗎?”,段呦呦急切地看向段十七,束口的寬袖悄然落到桌邊。
“六年前誤入珠玑的商船離開不到半年,就開始有漁船失事,這些壯年應該是還活着的。”
段十七掏出懷裡的東西,放到掌心,“不出意外的話,它是有毒的,王胖子也知道。我問了城牆附近的百姓,這是近幾年才長出來的,時間就在商船出現後的那半年裡。”
段呦呦雙手撐在桌上,望向段十七手心上的那朵小藍花,“所以,你懷疑商船和珠玑的村民達成了協議,村民幫他們種毒花,給他們壯年勞動力?那村民能得到什麼,除了離開的壯年,留在珠玑的婦孺老幼能得到什麼?”
“活下去的念想,反正留在村子裡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倒不如離開拼一把,靠心裡那點念想活下去。”
段十七低頭,看着手裡被壓出汁水的花瓣,去摘時有些匆忙,沒仔細保存好。
“這些事情……十七,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你猜到那夥商船是哪來的了,對嗎?”,段呦呦走到段十七面前,将手裡的帕子遞給他。
段呦呦沒有聽到十七的回答,他不想回答時總是沉默,他沉默的意思也很好猜,‘是的,我知道商船從哪來的,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段十七接過帕子後卻沒有用來擦掉手裡的汁液,隻是放在空氣裡等它慢慢風幹
“好吧,不想說也行,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說這通話呢?你不說,我一時也不會想到這些?”,段呦呦看着十七手心的汁液,歎了一口氣,“你不想我再卷進這些麻煩事裡,是嗎?”
段十七擡頭看着段呦呦,眼裡含着擔心,“小姐,這件事很危險,我怕保護不了你。”,短短一句話,段十七說得很艱難
“……”,段呦呦心裡準備好的那些說辭,一下子都被十七隐忍祈求的眼神堵住,說不出來。
諸如“珍珠一定會在都城大賣”、“不會以身涉險”、“不過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類信口開河的搪塞話術,對上段十七波光粼粼的眼眶後,全都倒流回肚子裡,趨于平靜了。
段呦呦看着十七一步步走向自己,他伸手輕扯出段呦呦藏在重疊衣料下的袖擺,用手上的帕子按壓擦拭。
順着段十七的手臂看去,段呦呦才發現自己的袖擺上竟沾染上了墨迹,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是何時染上的。
十七低緩的聲音蓦然從段呦呦頭上傳來,如山間細涓,伴着清涼流到她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