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回信的第二天，段呦呦就帶着段十七馬不停蹄地找到王胖子的破草屋去了。

段呦呦手裡捏着段明漪給她的回信，信上清清楚楚地寫着，鐘鎮長在去往江南的半路上就下車了，根本沒和段家商隊同路多久，害死鐘鎮長的人當時一定就在珠玑鎮上。

“笃笃笃——”

王管家不在，段呦呦也沒想到讓段十七拆門，隻好老老實實地敲了幾聲。

“王胖子，你還在嗎？”，王胖子不會又跑了吧，這也忒能跑了。

“嘎——”

王胖子打斷了段呦呦的敲門聲，頂着一頭四處沾着雜草的腦袋，半眯着眼看向門邊的兩個年輕的面孔。

“你們怎麼又來了，大早上的。”，王胖子翻了個白眼，就站在門口，也沒打算讓他們進去。

“鐘鎮長，他是離開商隊馬車後才出的事。”

王胖子松垮的皮肉被牽扯到一起，緊緊繃起來，眼神嚴肅地看着段呦呦，“你說清楚。”

“我們段家商隊去年離開珠玑時應了鐘鎮長的同行請求，但是才剛離開珠玑鎮，鐘鎮長就從馬車上下來了，說是有急事要處理，商隊急着趕路自然沒有多問。”

段呦呦說完，将阿姐詳細寫了鐘鎮長離開情形的那張信紙放到他面前，“當時的事都在這信裡寫清楚了。”

“唰”

段呦呦舉起來不過一瞬的紙張，一下就被王胖子搶去。

王胖子彎着有些佝偻的背，謹慎地盯着紙上的每一個字句，來回反複的确認了三次，才撫平褶皺，捏着折好的紙張往屋裡走。

段呦呦跟在王胖子身後，并沒有在草屋裡看見傳安的身影。

“傳安出去了，我們的事和他無關。”，王胖子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弄清楚鐘大哥亡故的真相。你們呢，一群商隊，做不了生意就離開，還留在這兒看什麼熱鬧？”

“事情沒查清楚，這買賣做不做得了還說不準。更何況，我們想弄清楚鐘鎮長去世的真相，而你也在找殺害鐘鎮長的人，我們的目的并不沖突，你不用一直防範誤導我們。”

之前段呦呦一直以為村民不種田和不肯談珍珠買賣都是海神背後的人在搞鬼——借助村民對海神懲罰的畏懼，可是這麼做的原因段呦呦一直想不通。

直到那天經十七提醒後，段呦呦才突然想到，也許借海神之名行事的有兩撥人，一撥收田，另一撥為了收人和種毒花，這些事王胖子肯定也知道。兩撥人誤打誤撞地促成了村民對海神故事的編造，甚至愈演愈烈，供起了大大小小的海神神龛。

村民們被逼到如此境地，無需多加引導，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往海神的懲罰上去靠攏，越是無助，越是想抓緊點什麼，管它真真假假。

半年前村民還願意和段家商隊交易珍珠，但鐘鎮長恰巧上了段家商隊的馬車後又離奇死亡，加劇了村民的恐慌，如今一聽到段呦呦他們談到珍珠就吓得轉身離開，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要想繼續和村民買珍珠，鐘鎮長的事就必須查清楚，至少不能和海神懲罰沾邊。

可關于鐘鎮長的事，段明漪在信中說得不多，段呦呦知道的也很少。

王胖子之前就與鐘鎮長交往密切，又在珠玑潛藏了一段時間，手裡的信息一定比段呦呦猜想的更完整。

王胖子低着頭，混亂的發團被雜草撐着，順着王胖子的腦袋挂在前面，完全遮住他的上半張臉，看不出他的表情。

“鐘鎮長是半路離開的，就在離開珠玑後沒多久，一定是了解他的人把他喊走的。”

段呦呦試探着說完後，王胖子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一聲不吭地坐在草堆上，腦子裡是不是清醒的也說不準。

“想把他從商隊引開，并且要殺了他的人，和收走農田的是同一批人。”，段十七引起王胖子的注意力後，繼續說道，“鐘鎮長手裡應該是有什麼東西吧，讓那些人厭惡的東西？”

段十七說得比段呦呦跟直白，更不加掩飾，沒有引導，而是直接的剖析反問。

“你們想要找到那些人，就自己去找，别來煩我。”

王胖子瞪着眼睛看了段十七一會兒後，握着拳，起身向屋外走去，步子虛浮無力。

在王胖子即将跨出最後一隻腿的時候，段呦呦揚聲問道，“你現在不也找不到嗎？”

“要是能找到他，你早就動手了不是嗎？可是你還不是躲在這破屋中。”，段呦呦捏着腰間的白玉吊墜，踱步到王胖子身後三步遠的位置上，“和我們合作，你才能更快找到殺害鐘鎮長的兇手，況且我們隻是商人，對你手上的東西不感興趣。”

“哈哈哈……”

王胖子背對着段呦呦突然大笑起來，而後轉身，向段呦呦撲去，緊握的拳頭裡閃過一晃銀光，刺向段呦呦的鼻尖。

“小姐——”

段呦呦還沒有看清那把刀子的形狀，就被一個黑色的身影擋住了視線，藏在寬袖裡的雙臂被牢牢抓住，迎面砸進一個暗色的肉牆上，溫熱的氣息緊緊地裹在段呦呦身上。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耳邊飄過，旋即就被耳邊的風聲隔絕在外，段呦呦也被禁锢着虛虛浮浮地走了幾步，踏不到實地上。

風聲，血肉的跳動聲，還有遠處似有若無的叫喊，細密地織出一道綿軟的網，把段呦呦甩進了一個五感喪失了一大半的混沌世界，感受不到除身前溫熱以外的任何事物。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風聲隻持續了幾個來回就停下了，段呦呦隻能聽到耳邊“咚咚”的跳動聲，接着就被一雙清涼的手帶出了混沌的世界。

段呦呦按住有些發悶的前胸，看着眼前亮白到晃眼的光影，平複自己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