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衍自從送了張鐮出門就心神不定,一個早上都等在大堂中,不停地來回踱步,眼看着日頭升起了,張鐮卻還未回來,他更是心急如焚,别是出了什麼變故了吧。
這時,小厮從門外跑進來,馮衍忙走上前去。
“是阿鐮回來了嗎?”
“老爺,不是,是秦大人來了。”
“秦大人?哪位秦大人?”馮衍一愣。
“就是戶部侍郎秦大人啊!”小厮着急地道:“人已經進門啦。”
小厮剛說完,門外就傳來了一疊聲的呼喊:
“馮衍!你給我出來,馮衍!”
秦穆遠邊喊着邊急匆匆從門外進來。待看到門内的馮衍,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走近,用手顫抖得指着馮衍的鼻子,罵道:
“你小子!張裕山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告知我?啊!!”
馮衍一愣,這秦家怎麼知道了?又一想,定是張鐮真的在殿上告禦狀了呀!
“這,事關重大,我,我也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秦穆遠聽到他這樣敷衍的話,更是生氣,一摔衣袖。
“你不說,你那好外甥可跑到天啟殿上給陛下說去了!”
“阿鐮,他真的去了?那他怎麼樣了?”馮衍急切問到。
秦穆遠氣急,“還能怎麼樣,你那好外甥就是個愣頭青!拿了張破圖就想跑到禦殿上去陳冤!現在好了,被晏都反咬一口,說他是尉國的奸細,讓刑部給扣押了!”
“什麼!”馮衍大吃一驚,踉跄着往後退幾步,差點摔倒在地上,旁邊的小厮忙一把扶住他。
“老爺您沒事吧····”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馮衍念叨着。
秦穆遠指着他的鼻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道:
“他小孩子家不懂,你難道也不懂嗎?啊?!那天啟殿是什麼地方,是他能随便撒野的嗎?!那晏都是誰?那是守邊的大将!!就算有證據都不一定能對付得了的人,你難道以為拿了張破圖就能給他定罪!你!你!你!·····”
秦穆遠真是被他氣死,這一家子都是書呆子,朝堂上的事情哪裡有那麼簡單,黑的尚且能說成白的呢,何況這無确鑿證據的事!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馮衍此時六神無主。
這時,隻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
“爹,爹,您醒醒啊,爹!爹!”
馮衍一驚,忙跌跌撞撞跑到門外,隻見老爺子馮錫兩眼翻白,手腳抽搐地倒在地上,李氏和馮新堡正一人一邊扶住他,滿臉焦急。
“這是怎麼啦?!”馮衍急問道。
李氏滿面淚水,“今日爹說身體好些了,就要來前廳找你商量事情,結果剛走到門外,就聽見,就聽見~~~~”說着嗚嗚嗚哭了起來。
馮衍一震,這是聽見張鐮的事情了?!這要如何是好啊!
馮衍六神無主間,旁邊的馮新堡看不下去了,隻能提醒道:
“爹,現在還是先找大夫給爺爺治病,表哥的事情咱們稍後再想辦法吧。”
“對,對!”
馮衍這時才反應過來,忙吩咐小厮趕緊去請大夫,其他人則手忙腳亂地扶着老爺子回屋。
秦穆遠看着這慌亂的一家子,歎了口氣,隻能先行告辭離開。
坐上轎子,他邊想着,這一大家二愣子可真是夠嗆了,好在宛兒還未與他家正式下定,今日殿上他看那張家小子還算英俊,哎,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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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晔站在書房内,右手執筆,正細細描繪桌上的畫,那山,那樹,那林間的溪流在他筆下漸漸成型。
晏都站在他面前,卻不敢說話,甚至呼吸都放得很輕微。
待韓晔将最後一筆畫完,将筆擱置于架上,他才呼出一口氣。
“大人,張家的事情是下官魯莽了,不應自作主張。”
“你是做錯了。”韓晔表情淡淡地道:“卻不是錯在此處,而是錯在既然做了,就不應該留下後患。”
“那商隊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韓晔問道。
“王朝義底下一個小隊确實是扮做山匪截殺商隊被人所殺,但是那個商隊之人也有奇怪之處,且屬下查不到他們的任何行蹤。隻知道領頭的是個女子。”
女子?韓晔低頭,看向桌上的那畫。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事情我會讓人處理。”韓晔道:“這段時間你安心待在繁城,等花月節過後再返回大營。”
“是。”
晏都心中激動,他知道,大人這樣說就表示他不會有事了。
晏都走後,韓晔拿起剛才的畫,輕輕吹幹殘留的墨迹。
“十三,你說可能是她嗎?”
“應該是吧。”薛十三道。
韓晔笑笑,将畫作平鋪于桌面,用鎮紙壓好,沒想到這付清玉早早就用假玉佩吊着張家那小子,還找上了晏都,怪不得能找到他呢。
“姓張那個小子如何處置?”薛十三問道。“此人應該見過玉佩。”
“讓刑部該審的審,該問的問,留他一條小命就行。”畢竟告禦狀的苦主死在了刑部大牢可不好看。說不準這隻小蝦米還能釣出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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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張鐮被關進來的第五日了,這幾日刑部提審了他幾次,卻每次隻問王朝義殺害他家人的事情和他潛入營中殺死王朝義之事,對西山大營和晏都的事情卻是都是避重就輕,對商隊的事更是從不提及,張鐮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好的預感。
想到他自己的魯莽行為,他現在是深深的後悔,二叔,為了這城防圖在隆城被殺,父母、妹妹,全家六十三口人命,因為玉佩為晏都、王朝義所害,自己現在卻要被污蔑為尉國的奸細,殺人犯,甚至可能會被處死。可笑的是,真正的尉國奸細付清玉此刻還在做着當朝三皇子殿下的座上賓。
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是他沒有充分認識到權勢的力量,竟然能夠這樣的颠倒黑白,掩蓋滔天的罪行。
少年人向往的公道公義,在此刻被現實狠狠地擊垮碾壓。這幾日裡他受了些刑,可卻遠不如他心中的悔恨更痛苦,不如他心中的絕望更煎熬。
牢房裡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是哐當打開牢房門的聲音,一個人走了進來。
“張鐮。”來人輕喚。
張鐮一震,他沒想到他竟然會到獄中來。
“張鐮,你沒事吧?”祁景逸走上幾步,關切地問道。
張鐮擡起頭,勉強扯了個笑容。
“我這副樣子,讓景逸兄見笑了。”
祁景逸看着他蓬頭垢面的樣子,還有身上染血的囚衣,心中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