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節的最後一日,是燕國三百年大慶祭天大典,燕帝攜皇後魏氏、衆位皇子及文武百官至太廟祭祖,燃香直上九天,日現紅霞,大吉之兆,國運恒昌!
當日三皇子進獻萬裡山河繡圖,長百尺,鋪設于祖廟之外,光暈其上現龍鳳景象,躍躍而飛,燕帝大喜,親冊封其為永樂王!成為大燕第一位封王的皇子。
此前大皇子因薛正言之亂,二皇子因張鐮殿上陳冤之事均被燕帝斥責,三皇子祁景新一時風頭無兩。
同日,燕帝寵妃辛汐月于寝殿昏倒,後太醫診斷為喜脈,帝大喜,言天佑大燕,大赦天下。
翌日,刑部主事汪廻殿上回禀張鐮滅門案調查之始末。此案皆因王朝義縱下假扮山匪,截掠商隊,為患一方,後被一有武林人士護衛的商隊反殺。王朝義心生不忿,捏造尉國探子的假消息,帶兵追殺商隊未果;後得張鐮之父張裕山呈上城防圖,此人心思歹毒,為獨占功勞,私自領兵假扮江湖人士尋仇,殺害張家六十三口,後又被張鐮尋仇闖營所殺。
張鐮潛入西山大營殺死軍官,本是死罪,念其遭遇滅門慘案,報仇心切,且帶回城防圖有功,免其死罪,逐出繁城,永不錄用。
西山大營指揮使晏都,治下不嚴,軍防松懈,責令其立刻回營,整頓軍務,罰俸一年。
王朝義已死,死無對證,至此,張家六十三口滅門案告破。
“張鐮,你可以走了。”刑部的一名官員奉命來說完對案件審判的結果和陛下的旨意後,對他說道。
張鐮愣愣地聽完,腦子一片空白,任憑來人解開他的鐐铐。原來,這世間真的沒有公理,沒有公道,有的人真的可以一手遮天,翻手間就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一個死人身上!
他心中悲涼,甚至心灰意冷,他抱着必死的決心上殿陳冤,卻落得個這樣一個結局。
刑部的陳琦是此次奉命來給他說明案情的官員,此刻看着張鐮的樣子也是心中唏噓,他也參與了案件的審理,又怎麼會不知其中有些貓膩,可是這已是所有人都樂見其成的結果。
“張鐮,至少你的命是保住了,趕緊走吧。”陳琦提醒道。
這時牢裡角落沖出一個滿身髒污,蓬頭垢面的人,一把撲向陳琦,凄厲地喊道:“大人,我是無辜的,大人,放了我吧~~~”
旁邊的牢頭一腳踹開他,啐了一聲:“滾遠點!”
“薛正言,你蔑視皇室,造謠叛亂,本應判斬刑,現陛下大赦天下,将你改為流放,不日就要啟程,你還是省些力氣好上路吧。”
此人正是與張鐮關在一起的另一名犯人,寫了燕月殇的京都士子薛正言。
薛正言被一腳踹倒,又聽到這話,隻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這聲嘶吼,似乎也吼出了張鐮内心的憤恨,他不由朝着薛正言望去。
“好了,再亂說話,小心你的小命不保!”陳琦呵斥道,又對張鐮催促道:
“張鐮,你趕緊走吧。”
張鐮雙目黯然,他深吸了一口氣,擡起腿,剛走到牢門口,卻見一旁薛正言又撲了過來,這次他一把抱住了張鐮的大腿,張鐮茫然地低頭看向他,隻見這人亂發中眼神清澈,飽含淚水。
“這位公子,小生家中老母為小生鳴冤被人打死,現已有十來日了,小生有生之年怕是無法安葬母親,求你幫我個忙,幫我将我母親安葬了吧!小生來世必銜草結環,報答公子!”說着将手中僅有的幾個銅闆塞入張鐮掌心,聲音凄厲,聞者傷心。
張鐮想到自己的家人,最後隻能化為一堆飛灰,連入土為安都不能,感同身受,眼眶含淚地點了點頭。
薛正言見他答應了,忙道:“小生家住城南擺衣巷内,右手邊最盡頭的一家,門口有顆桂花樹。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張鐮被牢頭拉了出來,推着往前走,還聽到身後兀自傳來咚咚咚的磕頭聲。
張鐮出了刑部大牢,隻見一輛馬車早已等到門外,駕車的人張鐮見過的,正是祁景逸的貼身小厮阿寶。
待他上了馬車,車上的祁景逸扶着他坐下,又給他遞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才說道:
“阿鐮,今日是馮老大人的頭七,你,你且換身衣衫吧。我帶你回家。”
張鐮捧着手上的衣服,眼中的淚水滑落,一滴滴滴落在衣服上,暈開一朵朵小小的淚花,景逸知他心情,卻不知如何開解,隻能暗自歎息。
張鐮終于還是在馬車行駛到馮府前換好了衣服,臨下車前,對景逸說了聲多謝,兩人情義,無需再多言。
待到了馮府門口,阿寶調轉了車頭,趕着車走了。
張鐮望着馮府二字的牌匾上挂着的白綢,門戶大開,府内一片白色,他心生怯意,久久不敢擡步。
終于,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擡腳往門内走去。進得靈堂中,隻見中間擺了副棺材,李氏正跪坐在側邊,卻不見馮衍和馮新堡。
李氏見他進來,隻擡頭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去,也不說話。
張鐮點了香,鄭重向着他外公的靈位叩了三個響頭,老人家一生清廉,對家人慈愛,沒想到晚年竟接連遭逢喪親之痛,還要為他這不孝的外孫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