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
劉盛淩對自己哭鼻子矢口否認,轉頭往裡走。
陳心念深吸一口氣,踏進室内。
室内家具已不見蹤影,淩亂的生活相關物什散落一地。
“家具呢?”
“三姑要用,今天搬走了。”
陳心念頓時血壓升高:“她說搬你就讓搬啊?”劉盛淩的父親劉越嶺對于家具頗具品味,那些家具都是他費了心力買來的,有的還有收藏價值。
“爸又用不着了。”
“他不用你可以用啊。”
“我在國外怎麼用?”
“你以後回來不就能用了。”
劉盛淩雙手抱胸,靠着浴室門,一臉抗拒:“我才不用。”
陳心念瞧着劉盛淩臉上的淚痕,閉口不言。
她在室内巡視了一圈,發現整個屋子的家具都被搬空了。
劉盛淩進了浴室。
陳心念帶着一腔怒火沖進去,劉盛淩正在洗她的那件不要的羊絨衫。
陳心念快步上前,一把将劉盛淩的那隻傷手從水池裡拽出來。
包紮手心傷口的醫用貼已被撕去,血絲沿着微微翻卷的皮肉往外滲。
陳心念眉頭擰了又擰,打開水龍頭,草草沖洗劉盛淩的手,抽了紙巾将手擦幹,拉着他的胳臂走到門廳。
她從門廳挂着的她的包裡翻出帶來的醫用藥貼,攤開劉盛淩的五指。撕掉塑料薄膜後,直接往他手心狠狠一拍。
劉盛淩雙唇微抖,陳心念冷聲道:“還知道疼啊?”
陳心念低頭,輕柔地将那貼布的抹平,責備劉盛淩:“不要的東西你偏留,有用的東西你全不要。怎麼,現在才到了叛逆期嗎?我告訴你,遲了。你爸也過世了,你現在父母雙亡,以後沒人管你了。”
劉盛淩不說話,手指蜷縮,握住她的手。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還有她。
陳心念想哭,卻向來要強,沒當着人的面哭過,遑論當着劉盛淩的面表現出軟弱了。她抽出手,轉身往裡走,邊走邊擡頭将眼淚往回憋。
進了浴室,陳心念發洩似地将洗手池裡她那件濕漉漉的羊絨衫撈出來,狠狠扔進垃圾桶裡,她走到浴室門口,沖劉盛淩罵道:“我都說了不要了,你還洗什麼洗?”
氣急之下,陳心念擡手就去拍劉盛淩,被他避開。劉盛淩迅速看了她的手一眼,複又低下頭,大高個兒瑟縮佝偻着,看起來無措又卑微。
陳心念知道劉盛淩有潔癖,多半是嫌她手上沾了濕滑的洗衣液。他既嫌髒,卻願意幫她洗衣服。陳心念本就沒有責怪劉盛淩的想法,想及此更是假意發火都無法了,她折回去洗手,冷聲道:“這兒床都沒有怎麼睡覺,跟我回家。”
“我去住酒店,我才不願意和你媽處一塊兒。”
“不回别墅,回我自己的公寓。”
劉盛淩壓制着想要上翹的唇角,乖順地說:“姐姐,我都聽你的。”如今母女兩鬧矛盾,按陳心念的脾氣今晚必不和她媽處一塊兒。他父親的房子不能住,她有房可住的情況下,當然會帶他去她那兒了。
陳心念指使劉盛淩收拾完垃圾,兩人進了電梯,下到地庫。
劉盛淩扔了垃圾,跟在陳心念後面慢騰騰的走。
陳心念一看劉盛淩這副沒用的窩.囊樣就來氣,高聲道:“你走快點兒。現在這麼晚了,回去還要洗漱。明天還要整理爸的遺物。”
劉盛淩便加快腳步,走到她身邊,小聲說:“我都打包好了,他們直接來搬……”
陳心念怒聲打斷:“不準搬!”
劉盛淩不說話了。
陳心念平複着暴躁的心情,盡量讓自己能平淡地和這大傻瓜講道理:“已經搬了的東西我再想想要不要拿回來。屋子裡剩餘的那些你先别處理,等我盤點了再說。要是有人要上門拿,你告訴我,我告訴你該怎麼拒絕。”
劉盛淩連聲說都聽她的。
陳心念冷聲說:“自己的東西不能别人一要就給,要有拒絕人的定力。我是能幫你出主意,但你能指望我一輩子嗎?”
劉盛淩立時回答:“能。”
陳心念橫了劉盛淩一眼。
劉盛淩非但沒遠離她,還往她身邊靠,胳臂親昵地挨着她的肩。
兩人就這樣親密地并着肩,往前走。
劉盛淩建議開自己的超跑,陳心念拒絕了,将劉盛淩帶上自己的車。
陳心念一邊開車,一邊語重心長的同劉盛淩交代他要低調,别顯擺豪車豪宅,惹些唯利是圖的人上門騙他。
劉盛淩一路都恭敬聽訓,不時因陳心念咳嗽,輕拍她的後背,平複她的不适。
兩人抵達陳心念的市中心高級公寓。
陳心念開了燈,見劉盛淩拖着行李箱杵在門外,望着室内發愣。
陳心念很不好意思,臉微微地發熱,用大聲說話作掩飾:“不想住就滾回去。”
這套劉越嶺于陳心念十八歲時贈與的高級複式公寓是她上大學之後的長期居所,公寓依照她的個人喜好布置,芭比粉和寶可夢元素極多,與她平日裡的灰白黑中性風大相徑庭。
劉盛淩将行李箱拎進來,由衷地說:“看來你的夢想實現了一小部分。”
陳心念愕然:“夢想?”
劉盛淩說:“你高二的時候,畫過這樣的房子——很多粉色,很多寶可夢元素。”
時隔多年,陳心念記不清是否真的有這件事了。但從劉盛淩笃定的口氣來判斷,這件事不會有假。難得他還記得她的夢想這麼多年。
陳心念心頭暖融融的,故意“為難”劉盛淩:“是畫裡好看,還是家裡更好看?”
劉盛淩給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回答:“哪哪兒都一樣好看。”
陳心念對劉盛淩挑眉:“别以為拍我馬屁,你就有床睡了。隻有一張床,你睡樓下沙發。”其實二樓的書房有張沙發床,可畢竟男女有别。
劉盛淩認真地說:“我沒有拍馬屁,我是真心的。”
劉盛淩直白地和陳心念對視,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