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等到他生日這天就好了,這天他們會一同來接他回家,給他慶祝生日,這樣他就能借此機會讓兩人和好。
“他們答應過我的,風雨無阻,都要來接我。”無論做飯阿姨怎麼勸,小陳覺都不肯回家,做飯阿姨沒辦法,隻能給陳母打電話。
“我記得,那天下了雨,那場雨太大了,所以我一直記得。”
後來陳母真的來接他了,隻是那一次成了他們的永别,因為雨太大,陳母穿過馬路時遇上打滑失控車子,等到司機反應過來,悲劇已經發生。
後來經過調查才知道,那司機是酒駕,所以才沒來得及刹車,司機賠了陳覺一大筆錢,也被抓去蹲局子了,而陳覺的母親也永遠留在了那天。
“這隻是一場意外。”所有人都是這麼說,可陳覺無法接受和釋懷,他呢喃道,“如果我沒那麼任性,如果我當時跟做飯阿姨回家,是不是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她也不會死。”
那以後不久,陳覺被寄養在外婆家,陳父很快再婚,據說是娶了個生意場上的女強人,有了貴人相助,他借勢繼續創辦公司。
在生意上,陳父沒什麼天賦,他從小公司做起,折騰了十幾年,才終于有了點成效,也就是蘇明月先前工作的公司。
生意成了,也賺錢了,陳父又有了别的孩子,可惜不是兒子,看似家庭美滿,生活富足,實則妻子強勢,總覺得沒有個養老送終的人,覺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個,終于在某天夜裡夢見他死去的原配妻子,想起了還有陳覺這麼個兒子,想起因為過度勞累突發疾病去世時連最後一面都沒去見的嶽母,心中有愧,就想着彰顯一下父愛,人就會乖乖跟他回家。
“可惜我偏不如他所願,偏要與他對着幹。”陳覺說到這裡,語氣裡帶着些許驕傲,他很快又垂下腦袋,苦澀地輕笑一聲道,“我說這些,像是在賣慘似的,你也會覺得我可憐,覺得我活該吧?是我害死了我媽,是我害死了外婆。”
這短短的經曆,陳覺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出來,就像已經反複演練過無數遍,然後在一遍遍剜心的疼痛中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是的,這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蘇明月咬着唇,想要安慰,開口說出的話竟顯得如此蒼白,她不知道以何種心情說出這句道歉。
她先前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不知道陳覺是怎樣度過那段被抛棄的漫長時光,所以的确覺得陳覺這人可憐又執拗,心裡就想着完成任務,拿錢走人。
可是現在她卻對陳覺産生了一絲心疼和不忍,以至于她本就變得不堅定的内心更加動搖。
“沒事,你本來又不知道,”陳覺彎起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他若無其事地繼續發牌,“你怎麼這副表情,難不成是憐惜我?”
蘇明月扯出一抹苦笑,“沒有,你這麼好,才不需要我憐惜。”
陳覺低聲道,“啊,我需要的。”
“嗯?”
“沒什麼。”
蘇明月把牌拿起來,陳覺發一張,她就撿一張,她裝作不經意道,“所以,這才是你不想回家的真正原因吧。”
蘇明月知道,陳覺是将陳母和外婆的死歸咎在了自己身上,這份愧疚和悔恨,足以将他淹沒,所以自那以後,陳覺變得沉默寡言,冷漠孤僻,而他恨着的父親已經有了新的家庭,陳覺對那個家已經沒有任何留戀,自然不想回去。
“我家就在桃花村,我能回哪裡去?”陳覺說。
“是的,”蘇明月暗暗呼出一口氣,她附和道,“你不僅有家,你還有家人,以後你還會有愛人,你會在而立之年與她并肩走在夕陽下,到了40歲,你的孩子也長大了,它邁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朝你奔過來,等你再老一些,你的孩子事業有成,你會和愛人閑坐在甯靜的院子裡看花賞月,看四季更疊,一生都平安順遂。”
陳覺呆呆看着她,想要說出的話化為眸中的一抹溫柔,他的心髒在狂跳,連帶着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按捺不住地狂喜和慶幸,慶幸自己遇見了這樣一個人。
明月,蘇明月,他小心翼翼地默念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地細心咀嚼,他該怎麼告訴她呢,其實,在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心裡想到的人是她。
陳覺不敢繼續肖想,他轉動目光,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牌,這次的牌還不錯,或許,他能夠得到一個答案嗎?
蘇明月察覺到他的異樣,她歪着腦袋看他,試探道,“是不是看我赢了兩局,不高興了,要不我讓着你點?等你赢了,也随便問我什麼都行。”
陳覺被蘇明月的話激起了鬥志和勇氣,他不屑道,“不用,剛才我是讓着你才連輸兩局,這次我可要認真了,你盡管放馬過來。”
“好啊,”剛才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蘇明月的目光緊緊盯着陳覺,不讓他有一絲可乘之機,而陳覺也警惕起來。
幾分鐘後,此局進行到最後,蘇明月撣了撣手中的最後一張牌,然後丢出去,“不好意思,又承讓了。”
陳覺的臉黑了幾分,他幽怨地看着蘇明月,委屈巴巴說道,“你不是說讓着我的嗎,我怎麼沒看出你在讓着我?”
蘇明月忍俊不禁,她艱難地壓下嘴角,臉不紅心不跳,反駁道,“你說不用的啊。”
“我那是……”陳覺被她的話噎了一下,緩了兩口氣,他咬牙道,“算了,下局一定是我赢。”
蘇明月點點頭,“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