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啊。
九千歲問道:“雲玺和他關系如何?雲玺愛他嗎?”
黎應仔細想了想:“不愛。”
她移開視線,似乎是在思慮着什麼,黎應見天色漸晚匆匆道别離去了。
“阿應,記得來找我呀。”快要走遠時,她聽到後面的花靈如此說道。
回府的路上,黎應摸到袖子裡不知何時多出的一枝白梅,花苞緊閉,卻在月光下泛着盈潤的光澤。
·
巫者,通靈也。
黎應第一次見到那把劍時,窗外的梅花正開得凄豔。
劍身通體雪白,在燭火下泛着冷光,劍脊上刻着繁複的族印,像一條盤踞的蛇。
她被族中寄予厚望,希望能在今後殷商的請神祭祀上獲得青睐,為家族謀得更大的利益。
族中長老枯槁的手指撫過劍身,發出沙啞的笑聲:“應兒,這是你的了。”
黎應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石闆上,額頭抵着手背。
“謝長老賜劍。”她接過劍的瞬間,劍柄上的族印亮起暗紅的光,刺痛她的掌心。
黎應咬住嘴唇沒有出聲,耳邊卻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
褚雲玺又在發瘋。
黎應站在門外,聽着屋内瓷器碎裂的聲音,手中湯藥的熱氣在寒夜裡凝成白霧。
褚雲玺将鑲金玉枕砸向牆壁,碎裂金玉将她的臉劃出一道道口子。
“滾出去!”她披頭散發,赤紅的雙眼瞪着黎應,“你們黎家沒一個好東西!”
藥碗在黎應手中穩穩當當。她八歲便能在疾風中刺中飄落的梅花,這點動靜還吓不到她,但心髒仍像被細繩勒緊般疼痛。
“把藥喝了。”黎應将碗放在唯一完好的矮幾上,“明天請神大典,我得寅時起身。”
褚雲玺安靜下來,她拖着鐵鍊走到黎應面前,青白手指抓住少女手腕。
“不能去。”褚雲玺聲音嘶啞,“他們會吃了你。”
黎應笑了。
她笑起來時眼裡盛着碎光,與褚雲玺年輕時一模一樣。
“他說這次請神成功,就給你解了鐐铐。”
“騙子!”褚雲玺猛地推開她,湯藥潑在黎應雪白的祭服上,洇開一片褐黃,“不能相信他!”
黎應低頭擦拭衣襟,卻被褚雲玺大力掐住下巴,她眼神恍惚:“你這雙眼睛…太像我了…”
月光從窗外斜切進來,将兩人分割成明暗兩半。
“母親。”黎應輕聲喚道,“我昨天看見陳副将了。”
鐵鍊嘩啦作響。
褚雲玺踉跄後退,撞翻了燭台,黑暗中黎應摸到她的手腕,解開那個從不離身的玉镯——當年将軍的定情信物,如今磨得隻剩薄薄一片。
“明日寅時三刻,西角門。”黎應将玉镯塞進褚雲玺掌心,“他會在那裡等你。”
褚雲玺的呼吸變得急促,黎應摸到她掌心那道疤,是當年為黎昭然擋箭留下的。
如今這道疤正抵着玉镯内壁的刻字——“生死與共”,陳副将的字迹。
“為什麼?”褚雲玺聲音發顫。
黎應想起昨夜梅林中所見。
褚雲玺靠在陳副将肩頭,鬓邊白發被細心攏到耳後,那一刻她倒像回到金戈鐵馬的歲月。
月光下陳副将取出個布包,裡面是把迷你陌刀——褚雲玺當年橫掃戰場的兵器。
“因為…”黎應将額頭貼在褚雲玺骨節凸起的手背上,“我想看您再使一次陌刀。”
·
天光微亮時,黎應發現窗邊系着個褪色劍穗,她解下劍穗系在自己劍柄上,聽見身後傳來窸窣聲。
“真走啦?”花妖阿長叼着梅枝從梁上倒挂下來,發間落滿晨霜,“我還以為你們要抱頭痛哭一場呢。”
她叫九千歲,黎應嫌棄太拗口了,于是給她起了個小名,美名其曰表示她聽起來活得長。
黎應沒接話,她撫摸着劍穗上幹涸的血迹,将劍橫在阿長頸間:“你昨晚故意引我去梅林的。”
梅枝啪嗒落地。阿長眨了眨眼,伸手捏住黎應臉頰:“小沒良心的,我這不是看你天天對着雲玺那樣心裡難受嘛!”
劍尖顫了顫,阿長趁機化作花瓣溜走,又在門邊聚成人形:“說真的,你放走她,黎昭然那邊…”
“他巴不得。”黎應冷笑,“一個廢掉的将軍,早該處理了。”
阿長盯着她看了很久,湊近嗅了嗅:“你身上有股腐味。”她指尖點在黎應心口,“從這裡發出來的。”
院外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