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行忍不住靠過去。
他身形本就不單薄,來蓬萊後,日日鍛體,又長高了一截。肌肉是一種賞心悅目的蓬勃,恰到好處,并不誇張。
謝懷玉被他籠罩在陰影裡,有些不适,正要用法術把他移開,晏景行已做出低聲下氣的模樣,懇求道:“謝琢,就一面好嗎?就讓我見仙子一面,不說話也行,不讓她知道也行,我就躲在暗處偷偷看一眼,行嗎?”
“不行。”謝懷玉仍舊是這個回答,語氣卻沒之前那般堅定。
晏景行一見有希望,雙手合十,求仙拜佛一樣對着謝懷玉晃:“都說人美心善,謝琢,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天上神仙都比不上,你就發發善心幫幫我,好不好?”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減到幾乎可以說是親密的範圍,晏景行看清了謝懷玉每一根睫毛,以及眼尾那顆小小的紅痣。
他心裡劃過一絲确信,繼續道:“如果你不幫我,我以後每次見面都這麼纏着你。”
謝懷玉擡眸,冷聲問:“你威脅我?”
“不不不。”晏景行趕緊改口,“如果你不幫我,那我……那我便逢人就說,我見過蓬萊少島主。不僅美若天仙,而且香氣襲人。”
他剛說完,胸口落下一掌,不疼,但瞬間後退了十幾米。
安靜蹲在屋檐上的五色雀,感受到靈氣波動,扇動雙翅鑽進了樹林。
晏景行擡頭一看,謝懷玉眉宇蘊着一絲怒氣,喝道:“晏景行,你在說什麼浪蕩之言?”
晏景行不明所以,小聲道:“哪裡浪蕩了,我隻是實話實說,小琢你本來就很香。”
“住口。”謝懷玉打斷他的話,過了會兒,他耳根微熱,問道,“你為什麼要見我……我姐姐?”
晏景行本以為希望落空,一聽這話瞬間欣喜地擡起頭,小跑過來,停在謝懷玉面前,臉頰泛紅:“因為,因為我喜歡她。”
謝懷玉心裡微妙:“喜歡?”
“用書上的話說,就是仰慕,愛慕,心悅。”露骨的話一出,晏景行臉更紅了,“我不求她看我,我隻想看她一眼就夠了。”
謝懷玉不知為何沉默下來,睫毛微垂,遮住了複雜的眼神。
喜歡?心悅?
他眼底劃過一絲輕嘲,連人都分不清,這份喜歡又有多少真心?既然如此,不如讓他見一面,趁早歇了心思。
“我可以幫你。”謝懷玉考慮好,看向晏景行,“不過你得說到做到,隻是暗處看她一眼,不可驚擾。”
多日心願突然了結,晏景行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他一把抱住謝懷玉,原地跳了兩下:“多謝小琢!多謝小琢!”
健壯有力的胳膊輕松環住謝懷玉,他生平頭一回跟人這麼親密,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晏景行松開,才逐漸回神。
“對了。”晏景行看着他,臉上止不住的笑意,“我們什麼時間,在哪裡見面?”
謝懷玉往後退開,深吸了一口氣,等心緒平靜,他才回答道:“明日辰時,紫竹園。”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作一陣光影消失不見,隻剩晏景行懷裡還有些香味沒散完。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臂,呢喃道:“小琢抱起來,怎麼……怎麼那麼瘦,那麼軟?”
從跟謝懷玉約好那刻,晏景行再沒有心思做其他事。捱過一夜,仍靜不下心,在院中到處折騰,被林伯趕出了安陋居。
于是他幹脆提早來到紫竹園,選了座可藏人的假山躲在裡面。
假山的形狀剛好可容納晏景行蜷在裡面,讓他從漏光的窟窿往外看。約摸半個時辰後,“寶君仙子”從旁邊的紫竹林緩緩現身,走向正對假山的紅橋。
橋邊有一座閑适小亭,仙子剛走到亭子邊,池塘裡忽地躍起一條鯉魚。
謝懷玉彎腰的動作微僵,維持着姿勢,端坐在椅子上。
晏景行眼裡仿佛生了火,所視之地觸目即燃,盯得他渾身不适,坐立不安,卻因擔心露怯,不敢回望那道視線。
事情起源于長姐捉妖受傷,不能出演祭祀,他受父母之令,不得不假扮長姐跳祭祀舞。
可那天……是初三。
每月初三,他體内的含冰蠱便會發作。父母明知這件事,卻還是向他開了口。所以他才會中途蠱發,摔下高台。
隻是有一件事奇怪。
謝懷玉悄悄往晏景行那邊望了一眼,風撩起面上薄紗一角。
當晏景行抱着他時,他身上的疼痛如堅冰遇烈火,頃刻化作一汪溫水,不複存在,剩下汩汩溫流,滋潤着他的骨髓。
也是這樣,他才能堅持回去。
晏景行全身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心跳快得不正常,呼吸比被晏西施追着打還急促。
狹窄的空間裡,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砸得他發暈。
哪怕眼睛泛酸,他也不舍得眨眼,仿佛眨一下,就會錯過什麼珍貴畫面。
“寶君仙子”臉上仍舊戴着面紗,看不清容顔,但對晏景行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像是酒鬼喝飽了酒,棋癡下夠了棋,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都透着心滿意足。
自修仙以來,晏景行的五感六識愈發敏銳。剛才仙子轉過來時,他清楚地看見了那顆長在左眼眼尾的紅痣,跟祭祀那天一模一樣。
同時,也跟謝懷玉的那顆一模一樣。
眼尾紅痣,兩人身形,抱起來的感覺,以及他在謝懷玉身上聞到的,跟仙子身上一般無二的香味。
猜疑落定,那天跳祭祀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謝懷玉。
事情想通串在一起後,晏景行的内心,由一時破迷的興奮轉為五味雜陳。
仙子變成了男子,的确讓人有些難以接受。可是這男子,長得比仙子還像仙子,好像又沒那麼抗拒了。
所以,他心心念念的,其實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