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榮城最大的殡儀館。
名門汪家正在舉行奠儀。
現場幾個廳,都擺滿了白色花圈與挽聯,前來祭奠的多數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人人穿黑帶白,一片烏壓壓。
靈堂前,原本有一些細細碎碎的閑談聲,坐在兩旁的賓客也都在歎息汪家老爺子中風過世的意外。
此時,伴随着一聲恭敬的“聶先生,這邊請”。
披麻戴孝的汪家小輩,開始低頭小聲啜泣。
靈堂裡的人停下說話聲,一雙雙眼睛,齊齊往大門看去。
挺拔的年輕男人踏入靈堂,黑襯衣黑西服,如一團烏雲一般出現。
他眉骨高,逆光之中深邃的眼窩呈現出少見的陰影,神色極為肅穆冷淡。
這周身的氣質,即便不認識這張臉,也知此人出身不凡,目下無塵。
汪家老爺子那位四五十歲的獨子俨然舞台上名角兒一般,小碎步沖去前面:“賢侄,你能來送老爺子最後一程,老爺子要是知道,一定是老懷安慰。”
聶慎遠戴着黑色手套,虛扶一把這位長輩:“汪董,節哀。”
汪董見他沒有要跟自己親近的意思,也隻得讪讪作罷,隻請上前,瞻仰老爺子儀容,再與家屬緻禮。
角落中,有人道:“汪董?按照汪聶兩家的關系,怎麼說也得喊一聲汪叔叔吧?”
另一人擡起手掌掩住嘴唇:“目中無人呗。汪老爺子生前這麼欣賞他,現在人一走,估計他已經頂上汪家這塊肥肉。”
頓了頓,他又道,“聽說了嗎?有人請了個命理大師,順便讓他看一眼聶的生辰,說他命硬克親,所以聶家人一個一個被他克死。”
“啊?真的假的?”挑起話頭的人一直盯着聶慎遠的身影,他顯然有其他事情,對這話倒是不怎麼在意。
平日裡聶慎遠身邊不是助理就是保镖,很難近身。
今天難得孤身一人進入靈堂。
他整了整西裝的領子,挺起胸膛,準備上前。
旁邊的人按住他的小臂:“诶?賈少,幹什麼?”他眼睛一轉,就知道他要去結交聶慎遠,立刻提醒,“别去了,他不會給你臉色的。”
姓賈的男子年輕氣盛,“不試試怎麼知道?”
說完,站起身往剛剛落座的男人身側走去。
隻是,沒等他走到聶慎遠身邊,就被一個大步流星的中年人給越過一個身位。
他正要皺眉,卻見中年人俯身,恭敬地在聶慎遠耳邊說了幾句,同時将手機交給他。
聶慎遠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俨然是有重要的電話必須接聽。
賈姓男子隻得悻悻而歸。
-
殡儀館外的黑色轎車上。
聶慎遠入座,在司機詢問時,擡手示意他先别開。
他對手機道:“趙姨,什麼事?”
趙阿姨在電話中說清來龍去脈。
司機見聶先生一直沒有說話,悄悄在後視鏡掃了一眼,便注意先生的濃眉皺起。
能讓聶先生這樣無所不能的人皺眉,司機實在是想不出什麼麻煩事。
他無意識地也跟着皺眉。
正當聶慎遠準備開口時,電話那頭傳來柔軟奶萌的稚嫩嗓音。
“大爸爸!是元寶啊!”
随後是一陣嘈雜的多人聲音。
“小朋友你别着急,我在跟聶先生說。”
“……先坐在沙發上,不要亂跑。”
在聶慎遠再次準備說話時,那一抹小嗓音又響起:“大爸爸是不是也不要小元寶?嗚……”
無辜可憐的童音,伴随着大人的安慰聲。
剛過而立之年的聶慎遠,腦海中久違地再現兒時被父親丢在門外雪地裡挨餓受凍的陳年舊事。
他緊緊地抿着唇,冷淡的嗓音顯得有些陰郁。“趙姨,我現在回大宅。”
随後,他挂斷電話,交代助理留在殡儀館,讓司機開車回去。
-
影視城,《紅顔禍水》劇組片場。
裴景元意識到今天點兒背。
先是莫名其妙地損失一個填肚子的胖胖蕉,越想越餓。
他望着女演員頭頂的發冠裝飾,都能出現炸雞腿的影子。
随後是一組重拍的鏡頭,本來是他跟男一号的對戲,但男一号要去參加重要的商務活動,隻能由替身來完成。
這場戲,裴景元恰好非常需要男一号給情緒反饋。
現在是替身背對鏡頭,對着他面無表情的“ABCDEFG”。
這導演對兩位男女主角一點脾氣都沒有,簡直是聽之任之,但偏偏對配角是高标準、嚴要求,非常希望裴景元可以給出更好的反應。
于是,整個鏡頭摳角度摳光影足足從天亮拍到天黑。
裴景元餓得前胸貼後背,耐心地一遍一遍拍。
最終,連同導演在内的所有人,都佩服他的好脾氣。
導演攬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小裴啊,你這種敬業程度,會紅的,不要擔心。”
隻不過,他也很清楚,這種妖豔長相的男演員,的确戲路非常窄——比同類型的女演員更難以演到一番主角。
此時此刻,小裴·景元對“紅”毫無感覺,他快餓死了。
“主要是張導調教得好,我特别樂意跟您學。希望以後您可以再多給我點兒機會。”
張導聽得心裡也舒坦。
客套兩句後,裴景元終于“下班”。
看到黃理成的瞬間,裴景元撲上去:“救救我,我要成為影視城第一個餓死鬼了。”
“兄弟,你平時少喝點‘土雞湯’,多吃兩口正經飯吧。都快成紙片人了!到時候人沒紅,先去醫院了。”黃理成扶着他,“就近吃飯吧,烤肉怎麼樣?”
“走走走!”
這時候裴景元啥都不挑。
影視城外有一整條街的餐館,大大小小,豐儉由人。
在老闆端來新鮮吊龍之前,裴景元已經猛吃半碗現成的蛋炒飯。
黃理成給他倒水,讓他慢點吃。
裴景元突然放下筷子,擡起眼眸,盯着黃理成。
“又怎麼了?”
裴景元滿臉哀傷:“餓得太狠了,我下午背的台詞好像忘光了。”
黃理成:“……”
此時,老闆娘領着自家胖娃娃進來。
有一對開餐館的父母,孩子的确從小就胖得合情合理。
裴景元瞧一眼,一個念頭閃過:這個小朋友沒有下午那個可愛。
等意識到自己在對三四的小孩子,進行殘忍而不道德的顔值對比後,裴景元大駭:
天殺的,他怎麼變成這種讨人厭的大人?
正好小朋友扭頭看過來,沖着長得帥氣的哥哥咧開嘴微笑。
裴景元:(ΩДΩ)
良心受到一萬點暴擊。
他可真是個無恥混蛋。
黃理成看大一分鐘八百個表情,無語地道:“诶?吃烤肉啊。别點這麼多,回頭又是我一個人吃光!”
裴景元按住不安的良心,低聲說:“我下午遇到一個蠻可愛的小孩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什麼?”黃理成不解,沒聽懂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裴景元解釋一番,主要是強調小屁孩子搶他小米蕉的事情,隐去“大巴小巴”“生孩子”之類的怪話。
“我剛離開劇組的時候,問場務,說是民警帶走了。”
黃理成給他夾菜,理所當然地說:“那你擔心什麼?合江區的派出所做事情多認真,遠近聞名。肯定送回家去了。”
裴景元看向滋滋冒油的吊龍,想着那軟嘟嘟的小屁孩。
哎,他也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