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鋒從來不讓她的話掉在地上,哪怕是簡短的回應,也一直都是有來有往,對她的稱呼逐漸從江同志變為樂陽,也習慣了她說話天馬行空,唯獨還無法免疫她偶爾大大咧咧的肢體接觸。
他和江樂陽至今還是分房睡,肢體殘疾帶來的自卑讓他不敢奢求正常的婚姻生活,總會在江樂陽碰到他手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悄悄躲開。
江樂陽隻當他是封建古闆,也沒放在心上,隻是在他面前越來越放松,甚至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過去,有時候說起自己上學和上班時候的趣事,聽着怎麼都不像是一個紡織廠女工的經曆,還會冒出幾句不屬于這個年代的口癖,他聽不明白,也隻會在眼裡閃過幾分疑惑,卻從不多問。
“以前我媽會提醒我每天吃蘋果,她就覺得蘋果是最健康的水果,哪怕我不愛吃,也被逼着吃了好多年,後來好像也習慣了。”
江樂陽仰着頭看天上即将圓滿的明月,突然有些傷感,月亮陰晴圓缺,卻不能再和父母看同一片夜空。
陸鋒聽見她歎氣的聲音還有些無措,以為她在思念原身早逝的母親,可他實在不會安慰人,認真思索半晌之後,才想起來:“我認識一個果園老闆,蘋果和梨他那兒都有種,你要是喜歡,我讓他定期送到家裡來,比市場上新鮮。”
“過兩天寒衣節,也可以給……”
陸鋒張了張嘴,怎麼也想不到該如何稱呼江樂陽的媽媽,跟着叫媽他還有點叫不出口,最後含含糊糊地開口,“嗯可以給……丈母娘,也送一些。”
江樂陽也跟着愣了愣。
她也沒反應過來這個丈母娘到底指的是誰。
她原本還以為是要去給繼母何梅送蘋果,念及寒衣節才想明白,陸鋒說的丈母娘是指原身已經過世的母親。
江樂陽的目光從空中的月亮轉向眼前人,雖然直男的腦回路讓人有點哭笑不得,自己也不是真的想吃蘋果,可陸鋒對自己情緒的重視,卻更讓人動容。
就好像自己開口誇一句天上的星星好看,他也會認真分析該摘哪一顆下來。
畢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坐在院子裡洗衣服。
家裡有一台雙桶洗衣機,左邊洗滌、右邊脫水,每次洗衣服都要把洗衣機推到院子裡,用水管接好進水口,等到洗滌的程序轉完之後,把濕衣服全部拎出來放進大盆裡,逐一把洗衣粉殘留的泡沫清掉,再放進脫水桶裡脫水。
江樂陽小時候也見過這種洗衣機,已經比手洗要方便多了,但是她穿越前用慣了全自動,面對這種老古董就有點不順手。
而且衣服沾了水很重,推着洗衣機裡進進出出也很麻煩,陸鋒就讓她把髒衣服都留着,自己來洗。
洗衣機和木盆放得進,他可以不用拄拐,扶着洗衣機站穩、或者坐到闆凳上。
除了做飯他實在沒天賦,其他的家務能幫的他都會主動伸手,從來不會想着什麼事情該是女人幹的,畢竟沒結婚的時候,他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洗,現在無非就是多了幾條裙子。
就連聽見江樂陽歎氣的聲音,手上洗衣服的動作也一直沒停,隻不過這裙子他都不敢用力搓,生怕自己手勁太大給洗壞了,江樂陽看他洗得認真,心裡冒出逗樂的念頭,偷偷從櫥櫃裡翻出一顆大白兔,剝開了糖紙站在他背後,又突然指了指門口。
“你看那是誰?”
陸鋒循聲擡頭,門口根本沒人,嘴裡卻突然被塞了一顆奶糖,剛剝開的奶糖還是硬的,他卻隻感受到嘴唇擦過女孩柔軟的指腹。
“啊?”
看他一臉懵懵的表情,江樂陽就站在旁邊偷笑。
“獎勵你,嗯,獎勵你衣服洗得幹淨。”
陸鋒知道她在跟自己逗樂,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是把奶糖含進嘴裡,随着口腔的溫度慢慢變軟,甜味在身體裡彌漫開。
江樂陽穿越之前都是獨居,高中老師忙得跟陀螺似的,也沒時間處對象,下了班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呆着,現在突然有了個伴,竟然讓她意外地心安。
尤其陸鋒準備紙錢、紙衣的時候,真的給過世的丈母娘也準備了一份,在江樂陽面前,他從來沒有随口一說,開了口就一定會做到。
紙錢是一沓一沓壓好的,買回來之後還得一張張撕開,不然點不着火,江樂陽認真學着他的樣子,逐一搓開再放進背簍裡,細碎的紙屑飄得到處都是,等到全部撕開,陸鋒又拿過門後的掃帚,全都收拾幹淨,隻等着入夜之後一起去路口燒掉。
天色漸暗,他們一起出門的時候,路邊已經零星有人在燒紙了。
找了個人少的位置,陸鋒掏出火柴點燃了完全散開的紙錢,他不會說太多祭奠的話,隻會重複着讓父母趕緊來領錢,保佑一家人健健康康,陸铠對這些事也很熟練,畢竟這幾年都是他倆一起祭奠父母。
還不忘把另一份分好的紙錢遞給江樂陽。
“這一份你來燒,有血親的人燒,那邊的人才能收得到。”
江樂陽原本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是自己都能無緣無故穿越到這個年代,好像鬼神之說也不是完全空穴來風,她也學着陸家兩兄弟的樣子,點燃紙錢的同時,默默念着困擾自己很久的想法——
老天爺啊老天爺,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八十年代剛好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江樂陽呢?穿越到底是平行時空還是靈魂出竅呢?自己來到八十年代占據了原身的身體,不知道原身又去了哪裡,會不會去了二十一世紀?或者又去了其他平行時空?
......
江樂陽心裡有好多好多問題,可惜這些問題都得不到回答,最後隻希望自己能在這裡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