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今天沒有那麼幹呢。”趙怡同夾了口菜,道。
“廢話,還不是因為你從沒起的這麼早過。”蘇辛泉的起床氣還沒消,見誰都得吐一嘴炮仗。
現在是寅時,雞都還沒起床打鳴的點,蘇式藥鋪内的燈卻已亮起,衆人忙碌收拾完,終于到了吃飯的時候。
張維志坐在兩人對面,已經喝完了粥,在等待的間隙開口道:“這次去瓊山,崔叔不在,論起來屬我資曆最老,你們要全權聽我指揮,我說東就别往西,聽到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都說了幾遍了,聽你的聽你的都聽你的。”蘇辛泉放下碗,撇嘴道。
與此同時,趙怡同也吃好了,崔叔過來收碗,她低聲道了句謝。
三人同時站起,朝着門外走去,步伐前所未有地一緻,門外是黑暗,燈籠挑起光明,讓漆黑不再可怖。
這是趙怡同來到這裡後第一次跟着他們上山。目的地是瓊山,在沙城的南邊界,山上雖然沒有什麼奇珍異寶,基礎藥材也是管夠,但采藥大概不是重頭戲,據大志哥所說,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交換,用藥丸換一些什麼東西,再問的話,他就會莫測高深地搖搖頭:“到了你就知道了。”
像什麼神秘任務似的,趙怡同懷着隐隐期待,爬上了驢車。
是的,驢車。
蘇辛泉不滿道:“我們這麼遠就坐驢車去嗎?到那屁股都摩沒了。”
崔叔點點他的腦袋:“你天天就坐在學堂,隻知道看書也不動動,趁這次休沐好好鍛煉鍛煉,别抱怨了,我和你媽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趙怡同不禁笑出了聲:“蘇公子,别計較了,就這樣委屈一下尊臀吧。”
前邊駕車的張維志也不禁附和,似是覺得“蘇公子”這個稱号很有意思,他故意聲音婉轉地說道:“蘇公子~老老實實跟着我們吧,自家買賣,虧不了你。”
蘇辛泉被怼的臉紅,他道:“怎麼都怼上我了?”他低眉思索,“我明明見前兩天後院停了馬車啊,怎麼就非得坐驢車去呢?”
“說什麼傻話呢?指定是你看錯了。”蘇姨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走吧走吧,趁早出發,日落前應該能到。”
蘇轼藥鋪的招牌慢慢模糊,蘇姨站在門口直直地望向這邊,她向前一趔趄,撐着旁邊的門框,崔叔忙扶上她,趙怡同這才想起來,蘇姨給大家做了早飯,她自己卻還沒來得及吃。
驢車不斷前行,蘇姨、崔叔、燈籠、街巷都被抛在腦後,趙怡同揮着手,揮到胳膊酸痛才放下。
“有必要嗎?就兩天而已,搞得像永别似的。”蘇辛泉道。
趙怡同搖搖頭:“你不懂。”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去外界,離開歸屬感最強的“家”,真的讓她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離别的感傷。
之前的離開都太過突然,從沒給她機會好好道别,電話裡的媽媽,欣賞她的老師,喜歡講冷笑話的同學,留下紙條絕交的朋友,她對他們或是歇斯底裡,或是視若無睹,或是冷漠無情,都是被情緒控制下的行動。
當時卻從沒想過這就是最後一面。
她便堅定了一個信念,不管如何,都要認真的道别,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見到他們,故事會不會有一個結局。
而這些,對蘇辛泉這個從沒離開過家的人來說,當然是難以理解的。
蘇辛泉皺眉:“故作什麼高深。”
“你從沒離開過家,真的不會懂的,”趙怡同話鋒一轉,“話說,我很早就像問你了,你怎麼不走呢?”
沙城年齡最大的童生,他剛才那個決絕的樣子,看起來也不是離不開父母的類型。
“我怕呗,我不敢。”蘇辛泉自嘲地笑了笑。
趙怡同不置可否:“有什麼可怕的,你看着可不是膽怯懦弱的人。”
“隻是看着而已。”蘇辛泉在驢車的颠簸着閉上眼,一手搭上自己的心口,似夢呓般說到,“我可脆弱着呢,睡會吧,妹妹。”
趙怡同不自覺地跟着他放平呼吸,也靠着車上茅草閉上眼,一手撐着車闆保持平衡,另一手附上自己的心口。
心跳有力又平穩,很好,今天也是健康地活着的一天。
驢車晃晃悠悠地前行,行至天光大亮,旭日初升,還是沒有出城區,堪堪到了沙城的市中心。
蘇辛泉舉着胳膊拉扯袖子擋陽光,眉頭微皺,額角沁出薄汗。他是被曬醒的,陽光透亮又灼熱,閉着眼也能看到絢爛的紅,根本沒人能在這種環境下安然酣睡。
除了他旁邊的人。蘇辛泉有些無奈地看向旁邊癱着的趙怡同,她安詳地閉着眼,睫毛垂下,擋不住眼下的烏青,陽光照射下,膚如凝脂,頭巾縫隙溜出來的絨毛是淺金色的,随風舞動。
蘇辛泉靜默良久,最終歎了口氣。
大志哥回頭瞅了他一眼:“歎什麼氣啊?還有力氣就過來和我換換班。”
“這才多遠,等會再換。”蘇辛泉扭頭看向街邊的商鋪。
這兩天休沐,孩子們都自由了,盡管是清晨,街邊也随處可見戴着歪扭的帽子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走着,站在店門口圍成一圈,密謀着怎麼把一個子花出五個的效果,小兒跟在大人後邊蹦蹦跳跳,女孩掉了隊,加快步伐小跑向前,嘴上喃喃:“哥哥等等我。”
哥哥等等我,蘇辛泉也聽過有人對他說這話,可是他當時沒有回頭,之後再怎麼找,也找不回當時的人。
他又歎了一口氣。
“又歎氣!歎歎歎,我在這當苦力都沒你喪氣,我看你就是閑的,來前邊。”說完,張維志不等他回答,直接拉繩停下了車,徑直跳下去,站在一邊等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