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邊民無一不聽過裴疏則的威名,他就像塊定心石,隻要出現就能安撫紛亂的人心和局勢。
攻守轉瞬易形,那些流兵根本用不着他親自指揮作戰,先一步方寸大亂,很快就被擊潰。
裴疏則驅馬上前,居高臨下俯視着姜妤,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絲毫起伏,“才離了我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姜妤此刻的确狼狽,烏發散亂,渾身沾滿塵土,衣裙被砺石擦破,小腿還在往外流血,汩汩染紅了鞋面。
明明都是拜他所賜,卻反過來奚落自己,非要營造出她離不開他的假象來。
姜妤忍痛起身,一瘸一拐朝禮官走去。
陸知行尋到她的身影,急忙跑上前,“公主,你沒事吧?可有受傷嗎?”
姜妤剛想說什麼,身後軍靴踏地的聲音響起,裴疏則闊步逼近,一把将她攬入懷中,橫抱了起來,還順手掂了掂,“你瘦了不少。”
陸知行瞪大眼,顯是被她這位堂兄的做派震住了,“王爺…”
裴疏則按住想要掙紮的姜妤,眼鋒掃過來,輕飄飄從他面上掠過去,才發現還有這号人似的,輕笑道,“陸少卿,受驚了。”
陸知行眼睛無處安放,無措地擡袖行禮。
裴疏則颔首,“少卿若無處落腳,可先随我軍回營,暫且歇歇。”
姜妤動彈不得,被裴疏則攜上馬背,才從他臂彎裡掙脫出來,“我不跟你走,那邊有送親的馬車。”
裴疏則沉着臉捏住她兩頰,“閉嘴,在我更生氣之前,你最好老實些。”
他解下披風,劈頭蓋臉罩在她身上。
*
營帳駐紮在郡城西郊,褚未遠遠看到裴疏則,快步迎上前,“殿下,您回來了。”
裴疏則把姜妤抱下馬,吩咐褚未,“陸知行在後頭,安排幾間營帳,明天讓郡守給他們找地方。”
姜妤被他抱着走,披風裹得嚴實,根本看不見外頭,心裡紛亂極了。
裴疏則突然出現,領兵壓境,明顯是要開戰的架勢,不知是北漠王求援,還是皇帝要趁人之危,可不論如何,看他今晚的态度,恐怕都不會放她走。
計劃都沒開始就已付諸東流,姜妤滿心失落,忽地身下一墜,被撂在氈毯上。
她扯開惱人的玄綢,從寬大披風中鑽出來,發現已經在營帳裡,裴疏則背對着她淨手,淡聲道,“你和陸知行相處得不錯。”
姜妤蹙眉,“他是随行禮官,你既讓我和親,不可能一句交流都沒有。”
呯地一下水花四濺,裴疏則将帕子扔進銅盆,折身回來,高大身影覆蓋住她的身體,“裙子撩起來。”
姜妤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裴疏則俯視着她,忽然感覺沒那麼氣了,輕輕一勾唇角。
他很樂見于姜妤不明就裡又不知所措的樣子,像隻被拎住耳朵的小白兔子無害可愛,可惜太不聽話,分明吓得不敢動彈,卻還總想着跑出去。
這也沒關系,隻要她體會過外間苦楚,就會乖乖待在他精心鑄造的籠子裡了。
裴疏則蹲下身,拉住她的腳踝扯掉鞋襪,裙擺褲腿都卷起來,露出腿上血肉模糊的傷口。
肌肉被扯動,姜妤輕嘶了聲。
兵荒馬亂時什麼都抛諸腦後,等瞧見被箭簇勾翻的皮肉,疼痛頓時密密匝匝纏上來,她頭皮發麻,蹙着眉不敢看,隻道,“我自己會包。”
裴疏則還真松了手,取出烈酒打開放她面前,“好,你自己來,澆上去。”
說不害怕是假的,雖說以前更可怖的傷都從他身上見過,親臨時又是另一種恐懼,姜妤白着臉,卻不願服軟,拎起酒就往上潑。
“唔!”
比想象中劇烈得多的疼痛襲來,姜妤額角突突直跳,冷汗刷就透出來了,手根本就拿不住東西,酒瓶哐當滾到地上,整個人都弓成蝦米,止不住地顫抖。
裴疏則眉頭微蹙,扯過她的腿擦淨血污酒水,錯位皮肉歸位綁牢,三兩下就處理完畢,“最近不要走動,若是傷口崩開,就隻能縫針了。”
姜妤茶瞳晶亮,強忍着才沒讓眼淚掉下來,聽到縫針二字,瞳孔不由自主顫栗了一下。
傷在哪裡不好,偏偏是腿上,跑都跑不利索。
裴疏則看她抿着嘴唇不說話,拿紗布蘸了酒水,給她擦拭腿上其餘挫傷,“你是運氣好的,陸知行手底下被踩斷肋骨的就有兩三個,這幫文人士大夫,出門撞了事連躲都不會,更何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