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則道,“不是要你去,是陪我去。”
“你去金陵做什麼?”
裴疏則話鋒一沉,“怎麼,怕我對越文州下手,還是怕萬一見到故人,感懷傷情?”
姜妤斂眉,“我沒這個意思。”
裴疏則道,“我是去出公幹,隻要你那文州表兄沒再以天下為己任往裡瞎摻和,我沒空搭理他。”
姜妤不動聲色地将話鋒轉開,“你現在出公幹也要帶着我嗎。”
裴疏則輕笑一聲,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腹上,“當然,你本事這樣大,我可真怕出去一趟回來,你又會給我一份不知什麼樣的大禮。”
他忍耐着,捏她的臉頰,“以後你得一直待在我身邊才行,最好一步都不要離開。”
姜妤靜靜看着他,沒什麼情緒地想,這人遲早要把他們兩個全弄瘋。
不,很可能現在已經瘋了。
她垂下眼,将頭扭到一邊,“你看着辦吧。”
裴疏則不過是來通知,事情說到,便起身走人。
三天後,果然有車來接她,不同于從代郡返京的四駕安車,宮門口隻停了輛青篷馬車,孤零零一匹禦馬拉着。
姜妤沒說什麼,徑直上車。
雖然從上京到金陵的官道平整寬闊,車夫也駕馭娴熟,可整日坐車趕路下來,依舊腰酸疲軟,芳枝是姑娘家,懵懵懂懂,而姜妤心灰意冷,懶得阻止,懶得挑破,全然一副聽天由命的狀态,随他折騰去了。
行路月餘,時氣漸漸溽熱,終于在五月中抵達了闊别八年的金陵城。
姜妤畏熱,從前這時候,她應該已經泛舟水上,或是在紫雲山中躲清涼。
芳枝見她面色不佳,打開随行嬷嬷們一直補充的點心盒,“姑娘是不是又想吐了?這裡還有山楂糕和柿霜糖,都是今早新買來的。”
姜妤目光落在這兩樣小食上,眸色深深,最終取了顆柿霜糖含進口中。
外頭車夫勒住馬匹,芳枝詫異道,“不是離進城還有十多裡嗎,怎麼停了?”
她探頭出去,發現路邊是座長亭,裡面站着位女冠。
午間陽光正盛,有點看不清楚,芳枝揉揉眼睛,驚喜道,“姑娘,是奉真師父!”
姜妤一怔,下意識将點心盒子扣上,“你說誰?”
裴疏則正同奉真說話,他面上含笑,卻并不下馬,居高臨下道,“師父的雲遊弟子們果真消息靈通,連本王何時抵達金陵都知道。”
奉真青帔鶴氅,不知在此等了多久,額發被汗珠打濕,道袍也蒙了新塵,絲毫不見窘迫,依舊仙風道骨,眉目坦然,“貧道隻想見一眼愛徒,過幾日便是她的生辰,王爺既這時候帶她過來,也是緣法,不至于一句話都不讓說吧。”
裴疏則莞爾,“怎會。”
他揮手命人去喚姜妤,姜妤得到允準,急忙登下馬車,飛快朝奉真跑去。
芳枝提心吊膽,“姑娘,當心身子,别跑那麼快!”
姜妤恍若未聞,離奉真越近,萬般委屈越發一齊湧上來,忍着鼻酸喚了句師父,便埋進奉真懷裡。
奉真攬住她,溫柔道,“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她注意到她的腰腹,将她扶正站穩,“你有身孕了,不能這麼趴着。”
姜妤眼睛不肯從奉真身上挪開,隻問她好不好。
奉真撫摸她被風拂亂的頭發,“我很好,倒是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姜妤注意到裴疏則下馬走近,垂下眼睫,“我孕中總沒什麼胃口。”
奉真看像裴疏則,裴疏則掃一眼姜妤微紅眼尾,哂然,“師父這樣看着我,倒像是我餓着她了似的。”
奉真道,“王爺還是這樣心重,我何曾如此說?”
裴疏則笑笑,“師父和妤兒師徒情深,本王也正打算帶妤兒去紫雲觀小住,不知師父可願意。”
奉真正要應下,姜妤卻先慌張起來,立刻搖頭,“不必了,我随你去官邸。”
兩人都有些意外,最後還是裴疏則問,“怎麼?”
姜妤并不知裴疏則想做什麼,本能感覺他目的不純,不想把紫雲觀牽扯其中,“我身體不适,去不得山上。”
她神色哀求,“疏則哥哥,我累了,我們早些進城吧。”
見她這般服軟,裴疏則也不介意和她扮演一次恩愛夫妻,饒有興味挑眉,“也好。”
他和奉真告辭,扶姜妤進了馬車,關好車門走回,也準備上馬。
奉真神色探究,開口道,“等一下。”
她上前,“妤兒生辰将至,我是檻外之人,身無長物,卻有件舊物相還,姑且算作保藏之心,聊慰往事吧。”
裴疏則果然不讓姜妤親自來接,“好,師父且先給我,等在城内安頓後,我會轉交。”
奉真也不說什麼,從袖内拿出一隻錦盒,遞給裴疏則。
“這是妤兒及笄那年悄悄交給我的,托我務必妥善保管,說等她定親那日會來取回。”
裴疏則在認出錦盒的瞬間瞳孔微震,蓦地斂眉看向奉真。
奉真已經将其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對玲珑玉環,時隔九年,俨然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