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一股腐鐵與幹涸血腥混合的怪味,絲絲縷縷鑽入鼻腔。
林風活像隻被獵犬攆急了的沙漠鼠,在颠簸得快散架的卡車車廂裡縮成一團,每一根骨頭都透着深入骨髓的涼氣。
文醜大軍壓境的消息,像一把無形的攻城錘,哐當一聲,砸得他腦仁兒嗡嗡作響。
“将……将軍!”
他手腳并用地挪到那押運糧草的曹軍将領旁邊,嗓子眼兒發緊,聲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您瞧瞧,咱們這隊伍,跟貪吃蛇似的,拖得老長老長,煙塵滾滾,幾百裡外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不……這不明擺着給文醜那鐵憨憨引路嘛?”
他指着前後綿延不見首尾,在沙地上蠕動得比變異烏龜還慢的車隊,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要不……要不咱們化整為零,嘩啦一下散開,分成幾段,每段中間……都隔開老遠一大截!這樣,就算……就算被那夯貨逮着了,目标也小點兒,跑……跑路也方便些不是?”
那負責押運的曹軍校尉,名叫李鐵牛,是曹老闆麾下鐵杆兒,早把林風的“神機妙算”刻在了腦門兒上。
此刻,他瞅着林風在車廂裡急得團團轉,手指頭在空氣裡哆哆嗦嗦地亂戳,活像在隔空下什麼驚天大棋。
李鐵牛隻當軍師大人又在殚精竭慮,為破敵大計熬幹心血。
車輪碾過混着金屬碎屑的沙礫,發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拉車的幾頭變異巨蜥,皮膚如同幹裂的河床,不時從布滿獠牙的喉嚨裡擠出幾聲疲憊的低吼。
四周的曹軍士卒,手中的鏽迹斑斑的武器握得更緊,低低的交談聲裡裹滿了對未知的惶恐。
李鐵牛看着林風因為恐懼而不停搓動、指節發白的手,心中豁然開朗:
“軍師這是在運籌帷幄啊!表面上是分散兵力,實則是虛虛實實,讓那文醜小兒摸不清咱們辎重隊的家底兒!”
再看林風那雙因驚慌而四下亂瞟的眼睛,李鐵牛更是心頭一震:“高!軍師這是在觀察地利,尋找最佳的‘散兵’位置!”
他越琢磨,那雙牛眼瞪得越大,興奮地對旁邊的傳令兵咆哮道:
“還愣着幹什麼!快!速速!火速将林軍師這‘分段行軍,錯落布置,拉開間隙,化整為零’的十六字真言,不,是絕世神策,八百裡加急,飛報主公!”
“告訴主公,此乃‘疏可走馬’之計,用以亂敵心神,誘敵深入,妙!太他娘的妙了!”
延津,曹操臨時搭建的指揮所内,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一股濃烈的消毒藥水味混合着變異獸皮的腥膻,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沙盤之上,延津周遭那光秃秃、布滿輻射坑的廢土地形被清晰标注,幾枚磨得發亮的變異獸牙,代表着兵力部署,正按照某種玄奧的陣勢擺放。
曹操與賈诩二人,正對着沙盤眉頭緊鎖,帳外不時傳來變異戰狼焦躁不安的刨地聲和盔甲葉片冰冷的摩擦聲。
“報——!林軍師最新軍情!”
一個傳令兵如同一道被沙塵暴裹挾的閃電,猛地沖入帳内,單膝“哐當”一聲跪地,将李鐵牛那添油加醋、潤色得神乎其神的林風之策,用盡全身力氣高聲禀報。
曹操聽罷,與身旁的賈诩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猛地一拍大腿,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文和啊文和,你我果然沒有看錯林風這塊璞玉!他這‘疏可走馬’之計,妙就妙在看似将辎重隊化整為零,任其‘散亂’,實則是在這片鳥不拉屎的廢土上,廣布疑陣!”
“每一支小隊都是誘餌,但又都不是緻命的破綻!那文醜匹夫,勇則勇矣,卻是個十足的莽撞人,見我軍辎重隊如此‘不堪一擊’,定會以為我軍剛打了個小勝仗就翹尾巴,軍心渙散!”
“如此一來,他必然會更加肆無忌憚,長驅直入,一頭撞進咱們的口袋裡!”
賈诩手中那把不知從哪個古董垃圾堆裡刨出來的羽扇輕輕搖晃,扇面上繪制的殘破山河圖若隐若現,他嘴角那抹千年不變的笑意似乎又深了幾分:
“主公所言,深得吾心。林軍師此番,看似慌不擇路,實則已将驕兵之計與誘敵之策,玩出了花兒,玩到了極緻。”
“他表現得越是‘手足無措’,那個叫文醜的倒黴蛋,便會陷得越深,拔不出腿來。”
“我軍隻需在延津預設的那個‘絞肉機’裡,備好滾油熱茶,靜候那頭自以為是的猛虎,乖乖自投羅網便是。”
此刻,林風所在的“分隊”——如果三五輛破車和百十來号老弱病殘也能算“隊”的話——已經與其他辎重車輛拉開了老大一段距離。
孤零零地在無垠的赤色荒原上慢吞吞地爬,速度比沙漠裡曬幹了的蝸牛快不了多少。
他心中的恐懼,如同雨後廢土上瘋狂滋長的變異藤蔓,絲毫沒有因為“分兵”而減少半分,反而因為隊伍規模驟減,感覺脖子後面涼飕飕的,更他娘的不安全了。
他像隻土撥鼠似的,時不時從車廂擋闆後面探出半個腦袋,警惕地望着遠方那一片無邊無際、仿佛永遠在翻滾的黃沙。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比如一隻被驚飛的變異秃鹫,或者一塊被風吹落的生鏽鐵皮,都能讓他小心肝兒“撲通撲通”跳上半天。
“李……李将軍!”
他又一次湊到那五大三粗的校尉李鐵牛身邊,聲音都帶着哭腔,聽着跟被門夾了似的,
“咱們……咱們這麼零零散散地攤開來,萬一……萬一文醜那莽夫的騎兵,從哪個沙丘子後面‘嗷’一嗓子殺出來,就咱們這點兒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鬼地方,連個能藏人的耗子洞都找不着啊……”
他急得眼珠子在眼眶裡亂轉,突然靈光一閃:
“要不……要不咱們再多派些斥候出去?嗯?派遠一點!越多越好!能撒出去多遠就撒多遠!最好能探出百八十裡地去!”
“對對對,多派幾批,輪流着往前探!這樣,一有風吹草動,咱們……咱們也好早點兒……早點兒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