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院,直至後半夜都燈火通明。
屋内進進出出的聲音歇了,最後一個出來的侍女端着面盆阖門,朝她行了個禮,看向亥令。
小侍衛忙不疊擺手:“聽夫……呃她的。”
鐘錦沒理這句,讓人下去。
“外院都安排過了?”
亥令點頭:“一切如常,保管外頭人看不出一點端倪。”
“那内院的呢?”她低頭拆開左腕紗布,有一點和刀口黏在了一起,被鐘錦滿無所謂扯開。亥令想阻止,卻又被這稱呼絆了一下,就聽人已說下去。“吐血了三次都不請太醫,王爺不想讓陛下知道,往常這種情況怎麼壓風聲?”
邊上亥令思索了一會,才撓頭道:“沒遇到過。”
他挺理所當然:“主子這身子時好時壞,具體什麼情況也不跟小的說啊。一般都是一個人窩他屋裡,哪驚動過這麼多人。”
鐘錦:“……”
吃了她小半碗的血,還丢這麼一大爛攤子。
死了算了。
然而鐘錦最後也沒說什麼,隻是擡手揉着鼻骨末端,将熬夜和失血攪起的頭暈壓下去,開口淡淡:“控一日能做到麼?”
小屁孩應聲。
她就往自己那客房走:“把府上所有人的身份排一遍,不幹不淨又瞧見的明晨先殺一批。”
亥令不解:“可那都是各王府大臣甚至還有陛下安插的眼線,主子都忍了這麼多年……”
“他能忍靳衷不行,明白麼?”
聲兒冷。
亥令大驚。
略略斜眼,鐘錦不知該歎莫上麟心性堅韌這麼多年竟然沒全瘋,還是愁這小子實在天真,隻是話裡帶了些倦:“色令智昏啊。”
她推開門,西斜的月淺淺滑落肩頭。亥令許久沒瞧見這般涼薄神色,好像人前那些良善的僞裝都失了真,他猛一個想起來。
這是和主子一樣危險的人物。
就聽那話帶着道不明的情緒,命令無有餘地:“我來了,宣王府可以清理門戶了。”
第二日,王府門口格外熱鬧。
都說婦人長舌,這宣王好男風的驚天消息卷過朝堂,來帶的議論一點不比後院裡那點家長裡短小。機靈的一拍腦袋,當即就把頂鮮的小倌送上王府,結果門還沒叩就開了。
衆人自伸長了脖子瞧,先看見一群彪悍護衛中馬車卷簾微掀,歎:好玉容!
再聞到一股怪味從府門飄出,六輛闆車屍體橫陳,新鮮的剜眼死人,吓得轉頭就跑:宣王他瘋了!
鐘錦就在這探究又畏懼的鬼祟目光中,走進繕甲司的屋。
迎面就是榮瀾大咧咧坐在自己位置上:“呦,靳大美人今兒到的早,宣王不行呐。”
那素淨的面就挂下來,動作間露出脖頸上幾道紅痕,尤其是後頸上那塊嫩肉,顔色竟一路深到内裡,她冷笑:“大人自個兒試試。”
榮瀾也不避,反倒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搖頭:“靳兄,本官好心提醒你,做戲前先去問問有經驗的人。”
他到底對别人的床上事不感興趣,緊接着隻丢給她一張宴帖。“郭愷給你要的。陛下定了鐘飛令為監軍,三日後前往漠北,今晚鐘侯設宴踐行。”
鐘錦謝了,曉得這種熱鬧榮瀾不湊,卻将他前一句話在心裡頭滾了一遍,也不承認。
反問:“榮大人有經驗?”
那邊就站起來:“少亂攀。”鐘錦覺得這人最近越發萬事無所謂,走出去。“不過晚上那宴有沒有人瞧得出來,可就不一定。”
旁人再怎麼好奇,該做的活兒還得幹。鐘錦白日跑了幾個坊盯進度,又和袁老商量了漠北遞交回的械甲反饋,破天荒磨蹭到了放衙後,才不情不願上了馬車。
相熟的同僚都惋惜在眼裡。
亥令被莫上麟驅出來專跟鐘錦,坐姿霸氣:“小主子,咱去哪?”
她聲音尋常:“平康裡。”
“啊?”小侍衛吓一跳,就見窗棂間伸出一根手指,街角閃走一道影。
“簡梨會把眼睛甩幹淨。”鐘錦以為亥令是擔心漏戲,已放下簾,“停遠一點,我換臉進去。”
亥令:……很好,主子要吃人了。
不過鐘錦确實沒想到這些,她隻是來看看尋常斷袖纏綿後究竟是何狀态,出來時仿着樣子略略扶腰,坐下故意不太自然。
前頭亥令嘴角抽搐:足足一炷香,一炷香啊……完了,都完兒啦。
小屁孩面皮繃緊,馬車橫沖直撞,鐘錦莫名其妙往前看了一眼,然後了然。
不錯。跋扈,演得很真。
到酒樓時,宴早已開了。
鐘錦上樓很慢,手搭在簾上,聽見聲。
“郭大人,您這帖子究竟有沒有送到那個靳衷手上,啊?”那人有些醉。“咱、咱這麼多人,可都是為了瞧宣王爺的心尖肉……!”
“抱歉,來晚了。”
她沒看那人,隻對着鐘飛令行了一個極簡單的禮。
戰時敏感,私宴搞得并不嚴肅,但也不代表可以無禮到這種程度,那人一時有些愣,就聽郭愷打圓場:“诶靳老弟,開玩笑嘛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