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釘死,緊接着門闆後傳來幾聲磕碰,被頂住了。
這獵屋建得毫無破綻,以至于鎖門的方式都十分簡單粗暴,從門縫能看出就是三根橫木,力氣大的能直接踹開。
然後老漢就這麼……走了?
鐘錦把刀插入門縫,碾牙:“如果先來的是搜山禁軍,屋裡人能被當成無辜百姓,活五成,如果是青影死士,那就死路一條。”
倚在榻上的人摸瞎着站起來,聽他那把送給六小姐的彎刀磨出刺耳聲響,話諷:“至少留了小半條活路,不算太找死。”
“嗯?”消失不久的紛亂腳步突然響起,由遠及近不過幾息!鐘錦一時沒明白是什麼玩意給了莫上麟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就聽“啤”的一聲,手中價值不菲的刀居然割木頭豁了個口!
“……王爺,質檢不過關的東西就不要送人了好麼?”
最近一人的“搜”字已順兩道木門穿進耳膜,沒有半點多餘廢話,顯然不是禁軍。鐘錦目光一寒,無暇多顧順口帶出的現代字眼,拔刀就将桌子抵住木門,緊接着被莫上麟往後一拉,這厮竟然混若未傷大步流星!
“你有麻沸散為什麼昨夜不,不,不對莫上麟你吃了什麼!”
鐘錦頃刻反應過來,這人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創造肢體接觸拖慢逃命的步子,所以……
“噓,六小姐。”除卻面上那塊布,他看上去實在太正常了,正常地面色都有罕見的鮮豔,連人帶破口刀推到角落,“本王還沒脆弱到幾條蟲都咬不死。”
門被破開的瞬間,莫上麟并吹箫——那把“質檢”過關的墨色障刀,翻桌劈去。
屋内地方不大,因為鐘錦一番挪動更加身無立錐,但絲毫沒有影響莫上麟這一刀的攻勢,那力道直接震蕩開為首之人的刀背,死士正實實在在扮演普通士卒,一時竟亂了陣腳。
所以這才是莫上麟。
昨夜馬上奔襲,他的刀也快,但人是懶的,隻有腰腹一股勁隐隐支撐着身形,一如數月前在吉祥賭坊擲刀的樣子。
直到現在,此人才真真正正放下虛假的舔爪,露出蓄勢已久的尖牙,兇殘,又帶着隐秘興奮地割向來人。
鐘錦眉頭收緊了一瞬,繼而又放開,沒時間思考這人究竟還藏了多少籌碼,抄起闆凳腿就朝窗棂撞去。
這窗架顯然是被幾根大釘敲住,分布極為巧妙地平衡了各處受力,不留一絲弱口,不過這是對于文明人來說的。幾下之後鐘錦直接敲刀嵌出罅隙,然後桌腿削出尖頭強行撞入,一塊木闆立刻分崩離析。
手伸出碎口,木鳥飛起後迅速尋到方向,說明簡梨離這兒不遠。
呼出一口氣,但青影并不真和禁軍一樣混吃等死,立刻有暗器自窗□□入。倉促間鐘錦後背一涼,衣領被莫上麟揪過時扯進風,厲聲拖回角落:“六小姐好本事。”
勾唇:“閣下不遑多讓。”
那蒙着眼的人略微偏耳,似乎想借此判斷這話幾分真心實意,不過鐘錦已自覺拉過櫃子作擋,來人雖不及簡梨身手一半,但以一敵十,太難了。
她盡量讓自己忽略纏鬥中的悶哼,頭腦中迅速鋪開朝堂全貌。事已至此背後之人無疑在暗示一支強大叛軍力量的存在,可無論是救人還是殺人,這個目的都已經達到了……怪了,莫上麟為什麼看不見還能……
用力晃頭。
追殺對于叛軍沒有意義,親曆者人傳人的恐懼或贊歎才更有利于一支軍隊出師有名……到底什麼東西能讓人瞬間封閉痛感?
真是。随手在櫃子上敲了一拳,東西稀裡嘩啦砸下,夾雜莫上麟中刀後一聲冷哼。
太他爹的難集中精神!
鐘錦有點燥,從未有過的失控給這把火澆上油,她想側身出去給那幫玩意下點黑手,餘光驟然聚在地闆上一塊掉下來的木疙瘩。
這是人偶……有發條,會動。
她想起一個消失已久的人名。
-賀連章。
莫上麟“哐”一聲砸到櫃上,鮮血濺出小腹。
與此同時吹箫沒入一人咽喉,身後入躍起——
未及思考,鐘錦那把卷刃的刀就已擲出,追者被迫躲避。按說她才是将滿身暗器玩到極緻的人,隻可惜上路匆忙,随手抄起什麼就砸,準頭和巧勁仍舊駭人。
然而最有威懾力的不是這個,鐘錦鑽出角落的一刻明顯感覺到帶頭人的刀尖猛頓,緊接着本就大敞的門猛得被踹響,有人驚呼:“樓、樓主!”
鐘錦都沒發現自己想替莫上麟止血的手揪住了他衣袖。
看不見的門口,簡梨懷裡抱着從戚子夜那劫掠的貓,劍完全未出鞘,一種恐懼卻以他為中心,撞鐘般散開。
然後這尊漠然的殺神翻起掌,做了一個“拿來”的姿勢:“乙部二署?這位叔伯,你們已經兩年零二十一天沒有上繳分紅了,突然活了嗎?”
鐘錦手指蜷了一下,被莫上麟捉住。
“沒事。”不知到底說給誰聽,她戒備,盯着面前人向後退了兩步出去,其餘刀鋒未收。
外面安靜了幾息,沒有人說話,随後有銀票窸窣聲響,屋内逐個撤出。
最後一人收刀離開,眉梢閃過一瞬猶疑和不服,很短促,但鐘錦發現了。然後她能看到簡梨倚在桌邊的半個身形,低頭在數銀票,右手小指非常幹淨。
她曾經問過這人青影十三樓的特征,是纏繞小指的一圈飛羽,但是簡梨自己沒有。
當時這人拒絕回答。
掌心被刮了一下,莫上麟氣裡有血腥:“六小姐手下都是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