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識于微末,鐘錦當真沒對簡梨有過防備,此時這人抱貓進來毫無異色,她竟一時不知該如何表情。
簡梨困惑:“還有哪要打架?”
“打你個神經輕功啊!”一隊人從山林跑過來,亥令氣喘蹿入,“竄稀還跑這麼快誰搶你老婆是不是……哎呦我的主子!”
吹箫終于從莫上麟掌心脫落,鐘錦那點不自然一掩而逝,直到一行人躍馬和萬刻發彙合,她打點完衆多掩飾,一轉頭,才發現莫上麟不見了。
一叢叢壓不完的火蹭得冒起來。
隊中,親王車馬。
莫上麟本就是虛挂頭銜,不用管事,屏退旁人後借着最後一點麻痹五感的藥效緩緩上車,險些直接跌倒。
撐着車架緩了幾息,他解開剛剛胡亂包紮過的傷口,不正常的烏紫血迹還在滲出。咬牙往上頭澆了半壺酒,胸口一次比一次窒息的心悸不知何時隔空聽覺,以至于沒聽見兩聲象征性的叩窗。
伸手去夠門邊方匣,那盒子忽然長腿一般往前跑了幾寸,他卻隻能在痙攣中收回臂,一種滾燙忽然覆蓋冷汗浸透的上身。
其實那隻是正常的體溫,可對于寒毒發作的人卻似雪粒投入熔爐,還未靠近就已燒化五髒六腑。莫上麟一時因痛張開嘴,血液立刻順唇角流入,然後在他反應過來前死死捂住他嘴,逼迫吞咽。
因用力裂開的傷口再次沁出血,鐘錦抽了口氣,手中人就突然安靜了,喘息着試圖回頭,想透過布條看清她的臉。
“别作。”她冷聲,繼而一隻手伸出簾幕外做了一個出發的手勢,馬車動起來。
質問和惱怒在舌尖轉了又轉,最後被此人逞強之後加倍反噬的冷汗浸了個全身濕透,好像自己也去冰天雪地滾了一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了,”手背揩去肩胛骨上細密汗珠,她感覺到莫上麟顫栗中難言的複雜的抗拒,鐘錦刹那間覺得自己觸及到這人極深掩的某些隐秘,突然就不想再和那日雨夜那樣做什麼正人君子。
拭汗的動作帶上似有似無的血腥味的撩撥,嚴刑逼供:“亥令說王爺之前失明過,怎麼回事?身上帶這麼多秘藥……”
絞痛和傷口的脹痛在緩解,取而代之是電流般細微、纏綿的刺激,偏鐘錦在藥裡摻了東西,專卸人力氣。
“十一年前,然後?九歲?大應建國前了吧,哦,還在前朝。”
“……冷?嗯,馬上要走水路了。”
莫上麟這場寒毒來勢洶洶,一半是因為自己給自己吃的什麼藥,另一半是鐘錦隻管點火不管滅的折騰。饒是如此也不過颠簸出隻言片語,無非是曾入京替皇建帝籌謀,一朝暴露後重毒如此種種,和鐘錦猜的差不多。
“口風真嚴啊王爺。”
臨近官渡,鐘錦趁人昏睡輕輕刮了下那菲薄唇瓣,下車時趔趄了一下。
衆人舒氣:還好還好,靳小員外郎活着從宣王那兒出來了,這兩天那動靜呦,活着就好啊。
上船後三天,亥令蹲甲闆上煎藥:“獵屋那位定然易過容,胥東門外三山根本沒有這号人。”
鐘錦點頭,沒多說。餘光掠到桅杆之上喂貓的簡梨,感覺江風變急了。
藥爐火苗亂竄,亥令趕緊拿自己擋風:“好奶奶的三個陰天,又要嫁娘。小主子你說主子怎麼就不讓我進去伺候呢,小的做錯了什麼?不就比簡梨跑慢了半盞茶!”
唔,半盞茶足夠這位樓主殺他倆千百遍,當然莫上麟不止是因為這個。
鐘錦笑而不語。
“那個……靳大人?”身後,萬刻發冒出來,搓手,“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
她打斷:“您直說。”
這三天曬網兩天都想帶弟兄們摸魚的老滑頭就咳了一聲,赧然:“三殿下拉着僚屬們打了一天馬吊了,那賭術自然是絕然,就是弟兄們的銀子實在是,那個,那個再賭要賭命了!”
鐘錦:“……”論治下,宣王爺獨樹一幟。
等藥濾好,外頭的風也勁到再難待人,江水腥氣自波面卷潮侵襲,把狸奴不悅的聲音吃了去,簡梨還是沒下來。
這人在躲她。
鐘錦沒有再管,端藥叩門後裡頭喧鬧一停,衆人等到救星般撒丫子就溜,牌都不要了。
名貴綢服就散在蒲團地面,銀竹花紋自下而上牽引起視線,對上莫上麟冠冕堂皇中的,唇角的弧度。
仍在病中,這厮眉骨與雙眼夾出的角度讓潋滟更加詭谲,人倒還維持着那股不務正業的浪蕩氣,對沖得讓人琢磨不透。
繼而少年風流的感覺就淡了,洗出精鐵更實的質地。莫上麟擲飛了指尖的牌,朝她伸手。
“六小姐去了一整天。”
鐘錦把藥碗塞過去:“江南三郡局勢混雜,派系橫生,事情多。”
“所以就放任萬刻發那幫人随意糊弄,把活兒都自己攬過去?”他喝藥很幹脆,放碗,“還是說六小姐現在,誰也不信。”
鐘錦拾牌的動作一頓,指尖在那上面鑿除的點數洞輕輕撚過,擡手抽掉莫上麟遮眼的布。
“是啊,這個誰裡也包括王爺。”手指掃過他喉結,早就消退的紅痕似乎又浮現了一下,溫度就散了。
“别動,換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