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女兒在身邊的緣故,戴豫好久沒睡這麼安穩過。睡得太沉,不知道小孩醒來後,自己爬下床上了廁所,還玩了一會兒馬桶拉繩,把水箱裡的水幹光三回。
一睜眼看見女兒放大了好幾倍的小圓臉,他以為自己睡過頭了,“餓了嗎?一會兒爸爸帶你去早市吃馄饨。”
念白大腦袋懸在爸爸頭頂上方,呲着小牙擺出一副威脅架勢,兇巴巴道:“就當被狐狸咬了一口,你不許跟她再見面。”
她沒忘了睡前這茬,白素素可是大敵。
戴豫坐起身,架着小孩胳肢窩把她放到膝頭,父女倆面對面,“你為什麼不喜歡她?”
“因為人妖有别!”念白握着小拳頭斬釘截鐵道。
她喊狐狸精可不是罵人,淩水閣是唯一招收妖修的門派,那白素素真身是一隻紅皮狐狸。
戴豫昨晚想了好多女兒不喜歡前妻的理由,其中包括往自己臉上貼金,是女兒戀父情結太嚴重才不喜歡媽媽的。
再給他十個晚上,想破腦袋他也絕對想不到這點上,默了半晌,無奈道:“以後你還是少看點電視吧。”戴豫扶額,被電視重度上瘾小孩整得徹底沒脾氣。
電視台一到寒暑假就瘋狂重播《新白娘子傳奇》,這孩子還沒開口前,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都産生認知錯亂了。“你媽叫白婉,不叫白素貞,同姓不是同物種。”
“嗯?白素貞?”跟白素素什麼關系?
一大一小雞同鴨講,進行了一場無效溝通。
戴豫最終做了決定,先不告訴前妻女兒的事,當年她走得匆忙,拿的簽證期限很短,算算時間,下個月就該到期了。除非她想在那邊當黑戶,否則就要回來補辦簽證。
早一個月知道意義不大,話說回來,就算知道了,她還能打亂行程提前回國嗎?
兩人當年分得不算愉快,白婉執意要走,戴豫挽留不住隻能放行,心裡不是沒有怨念。現在女兒不喜歡她,戴豫的心情很微妙。
沒談出結果,還是先出去祭五髒府吧。二姨奶家門前的民族街有個規模不小的早市,物産最豐富的時節,早市的攤位全是堆得高高的水靈南果梨,玫瑰香葡萄,新鮮的秋苞米,秋黃瓜,茄子大辣椒。不管買不買,看着就讓人高興。
放假在家不用穿橄榄綠警服,戴豫換了身深藍尼龍運動套裝,腳登回力鞋,寬肩大長腿,天生的衣服架子,人長得帥,稍一捯饬就年輕好幾歲,像剛畢業的大學生。
賣油炸糕的大姨瞅他面生,熱情開口,“小夥兒,豆沙麻團來點不?現烀的紅小豆做的餡,老甜了,你妹肯定愛吃。”
念白擡頭,我怎麼還長輩兒啦?
“她不愛吃。”戴豫也不給小孩正名,托着她往前走,走慢了就得給買,電視和甜食必須從小家夥生活中消除。
一直拖到馄饨攤旁,點了兩碗馄饨。他吃一碗半,小孩吃半碗。分了馄饨,在桌子上撿了份報紙給小孩那碗扇風,等馄饨湯涼了些,塞給女兒一個搪瓷勺,“吃吧。”
旁邊小桌坐了一個大娘,也帶着孫子出來吃馄饨,大娘不是那種大漏勺似的東北大娘,看不慣也不說,隻在心裡腹诽。
說這男的細緻吧,他知道幫孩子把湯弄涼,說糙也真夠糙的,這家馄饨出了名的大,勺子更大,小孩能吃明白才怪。
果然,還沒數到三,漂亮小丫頭往嘴裡送的馄饨啪叽嗑到碗沿上,又蹦到了她爸懷裡,藍色運動服前襟多了老大一個油點子。
小丫頭說話有意思,“都怪你不會紮包包,沒有角我都變笨啦。”
得,伺候不了公主梳頭,隻能伺候公主吃飯,戴豫認命地拿起飯勺。
刨除這個小插曲,這頓早飯吃得相當愉快,豬肉韭菜馄饨皮薄餡大,湯頭放了蝦米和紫菜,臨吃前撒把香菜,再滴兩滴辣椒油和香醋,鮮香撲鼻,酸辣爽口。
在微帶涼意的九月清晨,連湯帶料一起吞進肚,吃一腦門細汗,聽身旁讨價還價熱火朝天,這才是生活。
吃飽了馄饨,拎了一兜南果梨去二姨奶家取念白的衣物用品,小家夥一身紅色套裝穿三天了,看肚子上的米老鼠看膩了都。
王春花在家,二姨爺李繼發剛下夜班,也才進屋,是個高高瘦瘦,笑起來斯斯文文的半大老頭。
他跟矮胖的二姨奶不光身材互補,連工作也能補上。二姨奶貼在電線杆子上的小廣告就是他印出來的。
“大豫啊,二姨聽你的勸,換工種了。”王春花從外甥手裡搶過小孩,先上嘴猛親兩口,才彙報工作。
“你找了新活?”現在逗逗不需要二姨幫忙照顧,再給錢她肯定不收,戴豫這兩天也在琢磨幫她找個工作。既然她自己找到了,那就再好不過了。
“嗯呐,改貼大廣告了,史丹利複合肥,山東那邊的新産品,喂出來的苞米個頂個的大,肥力老足了。”
戴豫:“……”這不還是粉刷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