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還行,不太冷。”祝明悅覺得自己的嘴簡直比腳凍得還硬,不然也說不出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來。
呵呵,黑暗中,對方發出低沉的輕笑,似乎是覺得不妥,又止住了。
祝明悅知是對方在取笑他,小臉一紅,再次閉眼準備裝睡。
下一刻,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鋪在身上的稻草被撥開,不等他有所反應,踏實厚重的被子落在他身上,帶着些許的熱度,舒服的祝明悅直眯眼。
稻草和被子根本沒法比,前世他常不知足,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原來能擁有一個溫暖的被窩,竟也是人生之大幸。
祝明悅感覺僵硬的身體逐漸有所回溫,他貪戀着被子的溫暖舒适,恨不得睡個昏天暗地,可理智告訴他不能如此,這是崔谏的被子,他分走一半崔谏就少了一半。一個人用一條被子總歸比兩個人共享要舒服不少。
祝明悅掙紮片刻,最終還是将被子回去,“謝謝崔兄好意,我其實也不是很冷,被子你留着自己蓋吧!”
對方大概是楞住了,良久沒答話,于是祝明悅裹緊衣服準備繼續強制休眠。
可那被子竟然又蓋回他身上,對方這次直接打斷他拒絕的話,“兩個人睡更暖和,祝弟若是不冷,就當是幫我取暖吧。”
祝弟?祝明悅被這稱呼雷得外焦裡嫩,但稍一思索便欣然接受,自己今年尚未及十八歲,确實比對方年少,自己管對方叫崔兄,對方管他叫弟似乎也沒問題。
“那就謝謝崔兄了。”
崔谏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他再拒絕就有點不識趣了。
況且他也不想再推辭了,把被子還回去一次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如何也做不成第二次。
被窩裡太舒服了,崔谏像個大型暖寶寶,源源不斷地朝他的身體輸送熱氣,祝明悅厚着臉皮往他身側移了移,巴不得整個人附在他身上汲取暖氣。
困意來襲,祝明悅迷迷糊糊的嘀咕着“好暖和呀”“崔兄你人真好。”諸如此類的話,陷入了深睡眠。
夜風呼号,從門縫中鑽進的一股冷風,将燭台上最後一股火苗熄滅,屋内的碎語随着火苗戛然而止,徹底寂靜。
一夜無夢,祝明悅醒來時天以大亮,崔谏昨晚睡的位置也空了,離開之前甚至貼心的将被子給他掖好。
他打了個哈欠,火速起身将被子疊成豆腐塊,用繩子捆好後掩在稻草堆後,免得遭有心之人惦記。
廟門口架着一口鍋,底下柴火已經燒盡了,但鍋還冒着熱氣,守在一旁的是個年紀不算大的婦人,見他出來了,踮起勺子給他盛了大半碗菜粥。
祝明悅接過碗筷朝她道謝,婦人擺擺手不以為意道:“用不着謝我,要謝就謝付月香他們母子二人,你也是命好,逃難途中也能遇到這等好心腸的人,連糧食都願意舍給你。”
祝明悅不用多想也明白她口中的付月香母子指的是花衣嬸子和崔谏,他不露聲色地在心裡歎了口氣,這才短短一天時間,自己已經欠他們良多,這人情再欠下去該還不清了。
他端着碗,小心翼翼的在碗沿處抿了兩口,多是叫不上名字的菜葉,底下還沉浮着幾粒米,一碗下肚,雖沒什麼油水,但胃好歹舒服了。
祝明悅去河邊将碗筷沖洗幹淨還到婦人手中,順便打聽其他人的動向。
“都去鎮上了,”婦人将所有碗摞到一起,随後答道,“大家夥的幹糧都見底了,逃荒那會是沒辦法,現在到了城裡,多閑一天都不行,得盡快找個活計,不然都得餓死。”
“我兩個兒子早早就去城裡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現在也得過去瞧一瞧。”
祝明悅連忙道:“嬸子,我也和你一起過去。”
婦人端詳着他的臉遲疑好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半響才道:“罷了罷了,管不了那麼多,不找活幹早晚餓死。”
祝明悅深以為意,他總不能全然靠别人的救濟過活。
半個時辰後,祝明悅獨自一人站在上陽縣的街心,一路上他通過各種套問大緻弄明白了一些東西。
比如現在這個朝代是曆史上未曾出現過的朝代,參朝。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叫上陽縣,位于康陽郡的南部,而康陽郡則屬甘州管轄,甘州除了康陽外另有兩郡。
康陽郡因為水源充足物資充沛,且水路運輸發達,一舉成為甘州甚至是北邊除京城外最富裕的郡。
但據祝明悅觀察,這所謂的富裕恐怕僅限于達官顯貴與富商,平民百姓雖然地種的多,産量也高,稅收也随之增加了。除了朝廷的稅收,每年還要加征地方稅收,這兩下折騰,恐怕也隻堪堪比其他郡縣的百姓好上一些。
他在街上徘徊了半天,那些店家對他的态度都不錯,但是聽明來意後都隻是說不招人讓他去其他店鋪看看。
白費了好些時間,祝明悅已經快喪氣了,聽說城南在修河道需要徭役,他決定去碰碰運氣,說實話,他對自己這副身闆一點信心也沒有,但還是決定去碰碰運氣,萬一就缺他這麼一個呢?
已是晌午,街上的飯館傳出陣陣菜香,他狠狠吸了幾口,不由地加快步伐。
“哎呦喂你個狗東西,走路長不長眼!”
祝明悅的肩膀被人從背後重重一撞,疼得鼻子又是一酸,還沒來得及揉肩,就被對方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罵懵了。
側身一看,原來還是昨天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