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儀随口問,“二弟參加科考了嗎?”
果然,第一句話就插中林書宴的心窩。
林盛行見他不回話,蹙眉,“問你話呢,怎麼不答。”
林書宴将頭埋的更低了,嘟囔着開口,聲音竟比蚊子大不了哪去,“回長姐,還沒呢,明年參加殿試。”
林盛行歎了口氣,杯子重重的摔在桌上,“考了也是不頂用的,一本書看了五遍都記不住。”
張慧雯的臉上頓時一陣青白。
堂内尴尬。
林妙儀思忖片刻,才溫和說道,“天不生無用之人,地不生無用之草,你我總歸有用途。”
林書宴驚訝間飛快地擡起頭,面露感激之色,又深深地低下頭。
王宛如也忙打圓場,“算了,老爺,今日過節,和孩子生氣做什麼,忙了一天了,都早點歇息吧。”
林盛行聽聞此話臉上怒氣消散不少,他一擺手,“行了,都散了吧。”
張慧雯連忙上前扶着林盛行回了倚梅園。
林妙儀也攙着王宛如往觀瀾院走去,王宛如拍拍她的手笑道, “書宴這孩子,小時候就怕你,長大了還是這個樣子。”
皎皎月光下,林妙儀盯着地面兩人孤單的身影,“母親,你很喜歡張姨娘呢。”
“這些年,你不在府裡,我身子不好,張姨娘一直照顧你父親,服低做小,也是不易。”
“咱們院裡沒的那些使絆子的事,我很知足,你姨娘人不錯,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林妙儀回過頭,望着林盛行與張慧雯的背影卻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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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過後,日頭剛出,天色還帶着一絲朦胧的青,沈堯便随内侍匆匆走在宮裡,直到永福宮門前停住。
雲佩姑姑穿着绛紫色對襟衣裳,站在宮門口對沈堯作禮,“王爺,娘娘盼你多時了。”
薛杜若此時正閉着眼,手中撚一串金絲楠木佛珠,坐在寶座上等候。
她烏黑的頭發挽成一個香雲髻,一身繡滿牡丹的正紅色錦袍,薄黛微施,頭戴九尾鳳冠,面如菩薩般祥和。
一旁檀木八角桌上的香爐裡,香煙袅袅升起。
沈堯進了永福宮便撩起衣擺,雙膝跪地,行叩拜大禮,“臣沈堯恭請皇後聖安。”
薛杜若停住手中佛珠,睜開眼,連忙道,“這孩子,何必做這些虛禮,快把子期扶起來。”
雲佩會意,上前一步去扶沈堯,沈堯起身随手把懷裡的禮盒交給雲佩姑姑。
雲佩接過禮盒臉上約有些許不滿,嘴上說道,“王爺,你怎麼才來,自你回來,娘娘總要念叨你幾回。”
“雲佩。”薛杜若責怪的看了她一眼,又溫柔地對沈堯招手,“快過來,宮宴上人多事雜,今日讓本宮好好看看。”
沈堯走到寶座旁毫不客氣地坐下來,靠近薛杜若,揚起臉,“娘娘可要看仔細了……跟十年前有什麼變化沒?”
薛杜若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竟再也看不出半分從前的樣子。
幼時的沈堯,瘦瘦小小,衣衫單薄,如今竟也生的俊朗豐逸。
她歎了口氣,“像,和你父王年輕時一模一樣,若你父王母妃還在……一定會為你高興。”
薛杜若握住沈堯的手,哽咽道,“是本宮辜負了他們的囑托,沒能好好照顧你……也不知道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哎,你這孩子也真是心狠,竟一封信都不曾給本宮回過。”
沈堯望向薛杜若鬓角的白發,低下頭,“回了也是惹娘娘傷心。”
“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薛杜若拍拍沈堯的手,“等仁懷回來你們兄弟倆好好見一面,這些年他也很惦記你。”
提起大皇子,沈堯沉默,“娘娘,臣今日……便要去冀州了。”
“怎麼這麼突然?”薛杜若心中不舍,“你這次回來偏巧仁懷不在都城,你們兄弟本就多年未見……是不是聖上?本宮這就去跟聖上求求情……”她說着說着,便要起身。
“娘娘……”沈堯打斷了她的話,“是臣自己,中秋已過,臣已在此逗留多日,朝中大臣皆有不滿,臣不能讓聖上為難。”
薛杜若愣住,“你……你也不要怪聖上……當年林妙儀昏迷不醒,一封封的奏折遞上去,他也是不得已。”
沈堯心中冷笑,“臣不敢。”
話音一轉,“不過……那林妙儀後來是怎麼醒過來的?”
薛杜若回憶, “本宮聽說……是儋州有位名醫,她外祖父家又恰好在那兒,于是這些年她就一直外祖家養病,但是可惜……失憶了。”
薛杜若見沈堯走神,用手輕拍他的胳膊,“本宮知你性子頑皮,此事既已過去多年,你可不要找她報複。”
沈堯垂下眼眸,勾起嘴角,“怎麼會。”
薛杜若自責地又撚起手中的佛珠,“也怪本宮無用,這些年隻知道吃齋念佛。”
沈堯輕聲安慰她,“娘娘,您已經為臣做的夠多了,若不是您當年跪着求情,隻怕我不隻在安國十年,您禮佛多年,應當知道,佛本無相,您……不該再為我擔憂。”
“你是個好孩子。”薛杜若忍住淚,“隻是不知……你此去冀州何時才能再回來。”她聲音哽咽道。
沈堯看向那串佛珠,沒有回答。
薛杜若又像想起了什麼,一臉嚴肅,“說起來宮宴那日你也未免太過胡鬧,你明知那些大臣對你不滿,何必讓他們抓到把柄,若不是礙于聖上在,本宮定要好好說你。”
沈堯一臉無所謂,“反正我今日就走了,放肆一回,聖上也不好說什麼。”
薛杜若”噗嗤”一聲笑出聲,用手指了指沈堯的頭,“你這孩子。”
“今日就在這用了膳再走吧,反正時間也來得及,本宮親自下廚。”
“那是自然,皇後娘娘的手藝我可是想念好多年了。”
午膳後。
雲佩将沈堯給的盒子遞給薛杜若。
她打開盒子的瞬間卻晃了神。
一旁的雲佩朝盒子裡看了一眼,驚呼道,“呀!這手串跟娘娘多年前丢失的竟是一模一樣,王爺他……真是有心了。”
沈堯出了宮門,阿招便慌慌張張迎上來,小聲道,“王爺,吳叔……來消息了……”
沈堯單手握繩,縱身上馬,日光下,他目色卻愈發深邃暗沉,“去冀州的人準備好了嗎?”
“隻等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