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林府内外一片祥和,天朗氣清,海棠花鋪了滿地,香氣充斥在整個院子裡。
下人站在梯子上,對着下面站着的青衣女子問道,“大小姐,這個位置怎麼樣?”
林妙儀用團扇擋在額間,右手伸出一根如蔥般的手指指向右面,“歪了,這面再高點。”
王宛如本打算将林妙儀住過的院子重新修葺一番。
她拒絕了。
這裡裝着她年少的回憶,就讓它們留在這裡吧。
林妙儀隻重新做了一副牌匾挂在了院子裡。
浮雲居。
“浮雲一别後,流水十年間。”
正合心意。
她也不再睡不安穩,隻是偶爾還是會做夢。
夢裡自己化作天上的鳥,雲間的月,水裡的魚,總之都不是她自己。
亭子裡王宛如正在乘涼,她對着林妙儀招手,“楚楚,來吃點水果,别中暑了。”
一旁的房媽媽笑道,“大小姐還真是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像極了夫人年輕的時候。”
王宛如想起林妙儀的女紅,皺着眉頭,“她啊,還是不要親為的好,你看房裡那塊帕子,幾日了連個模子都看不出來,這以後可怎麼嫁的出去。”
林妙儀搖着團扇走到亭子裡,聲音清脆,“嫁不出去正好,日日陪着母親。”順手摘了個葡萄放入口中,“嗯……甜。”
王宛如把果盤推到她面前,寵溺地笑,“甜就多吃點,張姨娘差人送來的。”
林妙儀用帕子擦了手,四下張望,“咦?蘭絮那丫頭去了好久了吧,還沒回來嗎。”
話音未落,就從門外傳來個聲音,“小姐,我回來啦!”
林妙儀一雙眸子裡滿是狡黠,歪着頭道,“今兒怎麼去了這麼久,是不是又偷着去哪玩了。”
蘭絮撇撇嘴,“奴婢才沒有呢,”她将懷中冒着熱氣的油紙包放石桌上,委屈道,“還不是那個榮王,聽說他今日要去冀州,那陣仗大的呦,百姓們都跑去看熱鬧,王大叔連酥餅鋪子都關了,奴婢在那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林妙儀停住手中的扇子,“冀州?”
冀州在都城的北面,那裡糧食短缺,而且天寒地凍。
“去冀州做什麼?”
蘭絮搖頭,“奴婢不知道。”
一旁的王宛如卻淡淡開了口,“聖上先前下了道谕旨,封榮王為親王,中秋後就去往冀州封地。”
林妙儀垂下眼,這沈堯估計是知道要走了所以才在宮宴上找到她報複。
不過,那次之後,他也沒再找過她的麻煩,以後一南一北,應該也不會見面了。
王宛如見林妙儀走神,用手帕擦了擦林妙儀額間的汗,“怎麼了?想什麼呢?”
林妙儀回過神來,搖搖頭,打開油紙包,拿出一塊桃子酥放進嘴裡,嘟囔道,“沒什麼,今日這酥餅,可真甜。”
晚上,林妙儀連吃兩碗米飯,早早洗漱完剛準備躺下。
燈還未吹,就傳來蘭絮的聲音,“小姐,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這麼晚,隻怕是有要緊事,林妙儀披件衣服去往廳堂,卻見林盛行也在。
“父親母親,可是有事?”
王宛如面露急色,“楚楚,你外祖父病重,母親需回一趟儋州,你……可願一起?”
王宛如本不想折騰林妙儀,畢竟她剛回林府。
可若不回去,又難免露餡,畢竟衆人皆知她曾在儋州多年,外祖父病了她卻不回去實在不合适。
還好林妙儀是聰明的,她即刻便明白了。
“外祖父病重,我自是應侍奉左右。”
“好孩子,這一趟路遠,好生照顧你母親。”林盛行囑咐她。
“是,父親。”
林盛行看着林妙儀乖巧的樣子很是欣慰,他向來喜歡聽話的孩子。
可他有政務在身走不開。
隻得王宛如母女二人先行。
王宛如正打算回去收拾行李連夜便走,林妙儀卻輕聲叫住了她,“母親。”
王宛如見她還有話說,對着還在外面等她的林盛行說道,“老爺你先回吧,我去幫楚楚備點衣裳。”
待林盛行走後,王宛如才低聲問道,“怎麼了。”
“母親這一次走打算帶誰伺候。”
“自是要帶房媽媽的。”王宛如有些不明白。
她望着林妙儀,卻見她眼底閃爍。
“母親,房媽媽是你的貼心人,需留府裡幫你照看,一旦有事讓她快馬加鞭報給我們。”
王宛如神色一驚,“你是怕張姨娘她……不會吧?這些年她都很安分。”
“母親……防人之心不可無。”
王宛如思量下,“好,那就聽你的。”
臨行前,除了林盛行,張慧雯也披着件衣服在門口等候,她神色沉重,安慰道,“夫人,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路途遙遠,馬車上所需的物品妾身都給您備齊了。”
“老爺和府裡您放心,妾身等着夫人和大小姐早日回來。”
王宛如點點頭,二人來不及多說,便坐上了馬車。
這一路到蘇州便是馬不停蹄的趕路也要十日的時間。
……
夜已深,林中寂靜,隻有一輛馬車在林中穿行。
王宛如自坐上馬車就焦慮不安,心神不甯。
她已多年未回到儋州,王老太爺又素有頑疾,這一次若不是事發緊急,隻怕哥哥王彥懷也不會給她寫信。
林妙儀才剛回來,本也想着近日回儋州一趟,讓祖孫二人見上一面,可若萬一……她想都不敢想。
馬車内傳來林妙儀與蘭絮的呼吸聲。
她拿起一件披風披在二人的身上。
林妙儀驚醒。
她見王宛如還未合眼,“母親,你怎麼不睡一會。”
“我睡不着。”
林妙儀坐起身子,歎了口氣,“母親擔心外祖父,可是你也要保重身體,不然等外祖父看到你也要心疼了。”
“楚楚,我……”王宛如别過頭,她不想在林妙儀面前落淚。
林妙儀此時也有些酸楚,“母親别傷心,再有三五日我們也便到了。”也幸好這次帶出來的護衛阿武對道路很是熟悉,他指揮車夫走了一條小路,如今竟也走了一半的路程,比官道還要快上三四日。
王宛如點點頭,神情卻依舊未松懈。
林妙儀想了想,還是挪到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
手心卻傳來一陣熱意,她不由得驚呼,“母親你手怎麼這麼燙!”
蘭絮也在迷糊中坐起來揉揉眼睛,“怎麼了小姐。”
“母親好像是發燒了!”林妙儀将手搭在王宛如的額頭,果然,不正常的熱。
她細看下,王宛如臉頰也已泛紅,隻不過馬車裡昏暗,并不明顯。
王宛如隻以為自己心中煩躁,竟未發覺身體異常,此刻被林妙儀一說,也覺得有些輕飄飄的。
可她怕耽誤路程,急忙道,“我沒事,一會透透風就好了,咱們繼續趕路吧。”
林妙儀當機立斷,“這怎麼行,高燒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