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儀回頭望去,秋陽之下,門口處站着一個青年,石青棉布長衫,清秀俊朗,溫文儒雅,一身的書香氣。
此人正是王彥懷之子,王遠之。
他幾步走到床前,眉宇間帶着一縷堅定。
一字一句道,“我願為祖父跑這一趟,隻為這一線生機。”
久久未說話的蘇陌卻立馬站起身,一把拉過王遠之,小聲說道,“你去什麼去?你一介書生,那十萬大山地處偏僻,又與蜀國接壤,甚是危險………”
“母親,我總要去試試。”
“你——”蘇氏想再阻攔,王彥懷卻拍拍王遠之的肩膀,“好孩子,你祖父沒白疼你一場。”
蘇陌頓時火冒三丈,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彥懷,沉聲道,“你是瘋了嗎?王家隻他一個兒子,他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是讓我去死嗎!”
王彥懷被怼的啞口無言,一時間眉頭緊鎖。
王老太爺本就年事已高,王遠之卻正值青年,一命換一命……究竟值與不值?
況且靈犀草本就是古書上的記載,是否有效還尚未可知。
一時之間僵持住了。
丁春陽也猜到他們的顧慮,所以一開始他才沒有直說。
他連連搖頭,“此事,你們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說完背着藥箱出了門。
王宛如本來充滿期望的眼神一點點又變為失望。
林妙儀将這一切看在眼裡,她垂下眼睫,許久,才慢慢地出了聲,“這種草幾年前我曾聽聞過,生長在十萬大山裡的瑤池仙谷旁,那裡常年四季如春,最适合靈犀草生長。”
王宛如表情激動,
“楚楚,你還知道什麼,都寫下來,或許……我們可以讓護衛去。”
王彥懷也同意,“對啊,這是個好辦法。”
可林妙儀卻搖了搖頭,“山路難尋,就算我寫下來護衛們也未必能找到,更何況時間久遠,有很多細節我也已經記不清了。”
而且林妙儀沒有說,那瑤池仙谷外早已設了奇門陣法,雖然并不複雜,可若無法破解,便永遠都無法找到入口。
幾人心情經曆大起大落,此刻都有些洩氣。
林妙儀也沒再說話。
她對這個躺在床上的老人是沒有感情的。
就是王宛如,也是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才有了幾分親情。
在來的路上王宛如和她講述了很多王老太爺的事。
王宛如是在林妙儀四歲那年才跟随林盛行舉家遷移,進京述職的。
所以林妙儀的童年時光有一半都是在王家度過的。
王宛如每每說起王老太爺與林妙儀的趣事,止不住的笑意,眼神裡也又有了幾分光彩。
林妙儀小時候很淘氣,爬樹上挖鳥蛋結果被大鳥們追着啄,最後又把鳥蛋送回去才罷休。
去王老太爺家總要在他的臉上畫大烏龜,每次王老太爺都是哈哈一笑的慣着她。
可即便如此,林妙儀也沒想好自己要不要去。
而王遠之與王老太爺感情最深,那個曾手把手教他讀書寫字的老人,如今如枯槁一般躺在床上卻再也無法醒來。
若他不跑這一趟,或許他此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
終于,他下定了決心。
“父親,我多帶一些家丁和護衛,我們兵分幾路,未必找不到。”
蘇陌和王彥懷想再說些什麼,卻被王遠之打斷,“我保證,一切以安全為主,若真的尋不到,我即刻便回來,絕不強求。”
暮色蒼蒼,暗夜如墨。
大家都在為王遠之此行做準備。
隻有林妙儀還在房間裡。
她晚飯也沒有吃,桌子上是送來的飯菜,和那一盞燭火,想起青雲觀裡那個送菜的大叔,山下經常給她作糕餅的老嬢嬢。
還有她的師父。
若是他們病了,她一定會義不容辭。
可是為什麼如今卻不願意呢。隻因為王老太爺對她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嗎?
可他是王宛如的父親,也是林妙儀的外祖。
是無法割舍掉的血緣。
……
臨出發前,王遠之翻身上馬,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蘇陌憂心忡忡,一再囑咐王遠之量力而行,又吩咐護衛定要好好保護他。
王遠之将需要的物品都整備好,林妙儀也沒有出現,或許是這一路奔波累了。
他轉過頭,揮手,雙腿夾馬腹,剛要出發。
“等一等!”
衆人回頭,隻見院内,一個玲珑少年走出,她頭發高束,隻帶了一支玉簪,青色衣裙已經換成了圓領長衫,身後還背着一隻包裹。
竟比白日裡還要耀眼幾分。
月色下,少年大步走來,頭上的玉簪也閃着銀灰的光,她脆聲道,“我随表哥一起去!”
“不行!你……你不能去!”
王宛如面色蒼白,手指不自覺的顫抖。
王遠之也急的從馬上跳下來,幾步走到林妙儀身旁,“表妹你好不容易回來,豈能讓你再出去冒險。你與我不同,我身為王家子孫,以身犯險自是應該,若真的找不到……”
他看向王老太爺的院子,别過臉,“離苦得樂,想來祖父也不會怨我。”
此言此語正是王宛如心中所想。
可她卻說不得。
上為高堂下為子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林妙儀卻微微一笑,不再多說,而是走到馬兒旁,一手抓住缰繩翻身上馬,動作幹淨利落,她看向遠處,聲音透着堅定,“我意已決,時間緊迫,放心,表哥,我絕不給你拖後腿。”
又扭頭看向王宛如,“母親,等我回來。”
王宛如雙目含淚,欲語淚先流。
林妙儀不忍再看,她剛要牽缰繩,一隻小手卻突然拽住了她,聲音細又小,“小姐,奴婢想跟您一起去。”
林妙儀低下頭,拍拍蘭絮的手,“傻丫頭,這一趟兇險不可知,山路難走,有什麼事我怕照顧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