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轉身也下了樓去追王遠之。
江佩蓉始終淡淡地笑,未發一言,好像這一場鬧劇與她毫無關系,她優雅地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魚肉,仔細地将刺挑好,然後放入口中。
江夫人看着自己女兒氣不打一處來,她江家乃儋州巡撫,她貴為巡撫千金,也不知怎麼就看上了王遠之。
“儋州那麼多世家子弟你不看,王遠之他父親也不過個通判,他連功名也沒有,值得你這樣喜歡?看沒看到,他眼裡滿眼都是林妙儀,根本沒有你!”
江佩蓉慢條斯理地捋了一捋鬓角的碎發,平靜道,“母親,别人再好也與我無關,女子一生所求不過安穩二字,我看上的便是遠之哥哥善良正直,況且……林姑娘根本不喜歡他,隻要她走了,我覺得遠之哥哥還是會喜歡上我的。”
不知為什麼江佩蓉并不讨厭林妙儀,相反,她覺得世家貴女大多拘在閨閣中,說話做事總要留幾分,像林妙儀這樣真性情敢言語的女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倒是率真可愛。
林妙儀出酒樓後沒上馬車,帶着蘭絮就拐進了後身的巷子裡。
蘭絮剛要出聲,林妙儀比了個手勢,“噓。”
王遠之在馬車外找了半天沒找到人,蘇陌此時也追了上來。
因着外面人多,蘇陌就算生氣也不能丢了自家臉面。
她冷眉冷眼,伸手一指,“你給我上樓!”
王遠之脖子一伸,“我不去!”
蘇陌想着王遠之這副樣子回酒樓裡也不會好好說話,她扯着他的脖領子就上了馬車。
随着馬車轱辘印子慢慢遠去,蘇陌還是沒忍住怒意,對着一直背對着她的王遠之吼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林妙儀!!”
王遠之攥緊拳頭,扭過頭去,第一次忤逆,“對!我就是喜歡她!若她願意!我就非她不娶!
母親……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不喜歡表妹,她有什麼不好?”
就算蘇陌早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可聽到他承認的那一刻,還是腦袋嗡嗡作響,血氣翻湧,“我告訴你王遠之,你娶誰都可以!隻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是不能娶林妙儀!”
王遠之掀開車簾就跳了下去。
獨留蘇陌一人在馬車裡。
蘇陌坐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面對一個兒子,作為母親的她該怎麼訴說自己的内心與委屈。
她讨厭的不是林妙儀,而是她的母親……王宛如。
王宛如曾是儋州名動一時的才女,而蘇陌卻是商賈出身,二人一個為王家兒媳,一個為王家女,難免要被人拿出做比較。
商人重利,她看不上王宛如的清高,王宛如也不喜歡她的市儈,但兩個人平日裡來往不多,倒也算相安無事。
當年都城職位空缺,剛好王老太爺有個名額,原本都是定好了的王彥懷,蘇陌連東西衣服都收拾好了,隻等着定個日子舉家搬遷,卻因王老太爺心疼女兒,臨時悔了意。
于是林家一家人搬去了都城過的風生水起。
她卻守着儋州,守着王家,打理上下,很是不易,就此……便恨上了。
她是可以接受得不到,但是卻不容許再失去。
而如今,王宛如的女兒還要來搶他的兒子?
伺候她多年的劉媽媽自然知道蘇陌的想法,她拿起帕子給蘇陌擦着淚,心疼道,“夫人,少爺還年輕,許多事他不懂,而且……表小姐遲早要走的,再過幾日約江夫人好好說一說,也就沒事了。”
蘇陌含淚點點頭。
另一邊,林妙儀見馬車走遠,才從巷子裡慢慢走出來,蘭絮見林妙儀始終低着頭,小心翼翼道,“小姐,表少爺他……好像喜歡你。”
林妙儀當然知道,而且王宛如和王老太爺也一定是樂于喜上加喜。
隻是……她望着自己地上的影子,沉默不語。
她不抗拒嫁人,兩個人能夠相守一生是多麼難得的緣分。
王遠之很好,她不讨厭,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喜歡。
林妙儀回到王家已經是晚上,遠遠地她就看到王遠之在門口伸着脖子張望。
“表妹,你去哪了,怎麼一出酒樓就沒了影,我到處找你。”
“我在附近逛逛。”
“今日的事……你别放心上,你看,我給你買了個什麼好東西。”
林妙儀擡起眼睛,就看到王遠之自身後拿出一個竹木籠子,籠子裡裝的……則是一個蛐蛐。
她用手指逗了逗,“表哥,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
“十八。”
林妙儀歎了口氣,别說十八,就是八歲的孩子……也沒有幾個玩蛐蛐的了吧。
林妙儀本來想找個機會和王遠之說清楚,想了想,還是算了,表哥天性單純,反正她是要走的,也不必非得傷了人家的心,更何況,若真說清楚了,豈不是遂了蘇陌的意……
…………
秋冬時分,本該寒氣漸盛,榮王府裡卻是異常的熱鬧,連院子裡的枯樹都被修理的一絲不苟,阿招一趟趟地忙着搬東西,府裡下人少,他就要多幹一些,不過一想到今日一過,再也不用日日盯着那兩個婢女跳舞唱曲,他又充滿了力氣。
隻不過約的是酉時一刻,可是……郭應乾還沒有來。
桌上的菜都熱了兩遍。
沈堯倒是一點都不急。
直到天色漸晚,更夫都敲了幾遍鑼,郭應乾才大搖大擺的來了。
他一進屋,便又扯着嗓子叫嚷,“榮王殿下,下官實在公務繁忙,遲到了片刻,還請王爺見諒。”
話雖如此,可那張油膩的臉上卻不帶半分歉意。
沈堯一襲玄衣,金冠束發,于台前正襟危坐,燭台上的光照着他的眉眼,他嘴角帶笑,“自然要諒解,冀州幸虧有您這樣的父母官才讓我這王爺呆的如此清閑。”
郭應乾也坐于台下,一甩衣袖,“哎,說來還是殿下有福氣,生在帝王家。”
沈堯全當沒聽到他的諷刺,舉起酒杯,向郭應乾示意,“嘗嘗,看我榮王府的酒怎麼樣。”
卻見郭應乾伸頭張望,“诶,怎麼沒見到連城和绮雲呢?”
阿招低頭解釋,“她們兩個去換衣服了。”
郭應乾笑道,“也不知這兩個婢女伺候的如何,若是不好,我府裡還有更合适的。”
話音未落,門外兩個妙齡女子緩緩走來。
凜冽的寒風中,二人衣衫單薄,輕紗下的身姿若隐若現,讓人感覺眼前一亮,垂涎三尺。
郭應乾咽了口吐沫。
他□□道,“看來是下官多慮了,榮王殿下對這兩位婢女倒是還算滿意。”
阿招插嘴,“那是自然,我家王爺日日都要聽一會曲子才能睡着呢。”
郭應乾堆着笑,“那就好。”
心裡卻犯嘀咕,他早就接到消息說沈堯日日聽曲醉酒,無甚大事。
看來果真是個酒囊飯袋之輩。
不足為懼。
绮雲紅裙在殿中翩翩起舞,而連城則一身白衣彈着琵琶。
曲聲動人旖旎,歌詞也露骨直白。
一曲作罷,二人湊到沈堯身側。
這些日子,沈堯雖日日聽曲,二人使了渾身解數,就是近不了身。
如今,可算得到個機會。
绮雲拿起一杯酒端給沈堯,沈堯鳳眼一挑,绮雲害羞的垂下眼,沈堯就着她的手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