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我爸爸會打死我的。”馮水淚水流了滿臉,順着下巴滴落在床單上,“他這次就是想打死我,是……是鄰居有個阿姨懷了孩子,看見他在院子裡打我打得厲害,害怕我被打死會沖撞到她的孩子,然後她家裡人一起在我家鬧,我爸才……才停手,路上被人問起,他就騙别人說我已經死了,要扔到外面去。”
“哥……哥我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被打死……”
蔣山聽她說着,眉頭氣得擰成結,嘴唇也繃緊了,胸口一起一伏的。
馮水在蔣六牙家過得不好他是知道的,平時挨罵挨打他也能猜到,但給馮水處理傷口時看見她頭部和腹部沒受什麼傷,四肢也沒有骨折情況,還以為是蔣六牙到底念及骨肉親情才手下留情,原來他放馮水一條生路的原因竟是這樣?
“我不會送你回去的,而且蔣六牙已經死了。”
他沒好氣地說了句,馮水一下子愣住,兩隻眼睛就那麼看着他不動,嘴巴微張着,說不出話。
蔣山覺得她大概是吓着了,被這件事,也被他剛才說話的語氣。
他皺着眉咽了咽,緩和了一些語氣,但也沒好多少:“一家四口全死了,就在昨天我去救你之前,燒死的,房子都燒塌了,灣下面的人連夜幫着下葬的。”
“所以我不會送你回去,也不會有人再打你。”
“你就安心在我這兒住着,别老想東想西,一天到晚怕這怕那的。”
馮水保持着剛才的表情和動作僵了大概有半分鐘,腦子才徹底反應過來蔣山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蔣六牙家的人全死了,蔣山也願意留下她,她是真的、再也不用過以前那樣的生活了。
來不及有任何表情,馮水哇地一下大哭起來,淚水決堤一樣往外流着。
蔣山原本以為解釋了她應該就不會哭了,結果她竟然哭得更厲害,忙着安慰,可他又覺得蔣六牙和他家裡那些人做的事實在是罪大惡極,就算現在人死燈滅,他也說不了他們什麼好,如果馮水是因為傷心他們去世哭的,那他更是勸不了一點。
“馮水,這樣的人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好哭的。”
他起身去櫃子邊上拿了條幹淨帕子,坐在床邊給她擦眼淚,可是馮水的眼淚越擦越多,他也越來越生氣,氣她被打、更氣她被這樣的人打了還為這樣的人哭,剛想開口制止她,就一下被她鑽進懷裡抱住。
她抱得很緊,緊到他隔着秋衣都能感覺到她額頭上的熱汗和臉上的淚滴。
“哥……”
“你真好……”
我不要離開哥,永遠都不要。
蔣山震驚得瞪大了眼,糾結兩秒,還是輕輕抱住了她,她背上有傷,手臂上也有,他就在她後腦勺輕輕摸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悶聲應了一句表示自己聽到了:“嗯。”
馮水也沒再說話,仍是緊抱着他,轉了轉腦袋,将整張臉全部埋進他胸口。
蔣山能感覺到自己的衣服正在被溫熱的水漬一點一點浸濕,然後慢慢變涼。
大概是被這涼意刺激到,馮水才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從他懷裡離開,皺着眉一臉抱歉:“對不起哥,我……我把你衣服哭濕了。”
蔣山兩根手指揪住已經濕到貼緊皮膚的布料往外拉了拉:“沒事,換一件就行。”
他看了眼馮水:“你還要哭嗎?”
馮水沒明白,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嗯?”
蔣山看得一樂,擡手把她臉上所剩無幾的淚水抹掉,他手上全是繭,力氣不大,但還是刮得馮水閉眼皺緊了臉。
他看她這樣又笑起來,拿着帕子站起身:“我去外面給你擰一把水,擦個臉再睡,免得被眼淚腌了臉,明天又要嚷嚷疼。”
馮水坐在床上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時不時抽噎一下。
她摸了摸剛才被蔣山手掌摩挲過的臉,然後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哥哥。
蔣山拿着帕子進來,看她看着手發呆,低頭看了眼:“傷口又裂開了?”
馮水想得入神,根本沒發現他進來,被他的說話聲吓得一抖,收回了手抿着唇不敢說話。
蔣山笑着哄她:“沒事兒,一會兒又包。”
他一隻手捏着馮水下巴,另一隻手拿着帕子給她洗臉,力道又輕了些,這次馮水沒有皺巴了。
他把帕子搭在架子上,重新給馮水包手。
“哥。”馮水忽然叫他一聲。
“嗯?”他上着藥,頭也沒擡。
“哥。”馮水又叫他。
“幹嘛?”蔣山擡頭,看見馮水正抿着唇朝他笑,清亮亮的大眼睛盈盈看着他。
他呼吸忽然一滞,咬緊了牙關才忍住想要回避視線的動作。
“沒事,就想叫一下。”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又低下頭去包紗布。
“哥。”她咬了咬下唇,再次開口,“等我傷好了,也會對你這麼好的。”
蔣山動作慢了一拍,好一會兒,他才應聲:“嗯。”
傷口被包紮好,蔣山扶着馮水躺下去,吹了燈,重新躺回到草席上。
馮水躺在床上,聽到旁邊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困意襲來,她終于沉沉地睡去。
夢裡,許久不見的馮春梅捧着好大一束梅花出現,她笑着将她抱起,含着眼淚親吻她。
“我的寶貝女兒,終于又有人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