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躍拽起郁棘的腦袋,這才看清“奧特曼”帽子隻是件拉鍊拉到頭的雨衣。
“不下雨穿雨衣,你還挺時尚,”仇躍把拉鍊往下一拽,“幹什麼的,說話。”
猛然被沙塵灌了一頭,酷刑程度堪比殺頭,郁棘連眼睛都不想睜,嘴也緊緊抿着。
這人袖口純白,帶着垃圾和苔藓的味道,郁棘馬上斷定,剛才橋洞裡就是這個流浪漢。
“啞巴了是吧,學貓叫狗叫不是挺像的?”仇躍薅住郁棘微卷的齊肩長發,用力往橋邊一按,“第三遍了,問你幹什麼的!”
鼻梁猛地撞在石橋上,立刻酸疼地泛出生理性淚水。
什麼事兒啊這是。
他犯病之後一般不說話,也是真的不想搭理這人,可他手上全是細菌真菌,郁棘頭皮發麻,隻想趕緊脫身。
“放……手。”郁棘大喘着氣。
仇躍又按着他頭往橋上一撞,“這不是會說話嗎。”
遇上硬茬了。
倒黴催的。
黏膩的液體從鼻尖流出,浸透口罩,郁棘眼前閃過一陣金星,他從沒受過這種刺激,隻好不抱希望地開口:“我,以為,是……流浪,貓,狗。”
聽完這話,仇躍要撞第三下的手忽然頓住,甩開他頭發,渾身壓迫感漸漸散去,“怎麼還結巴了大少爺,這點疼都忍不了?”
單手撐橋柱的姿勢也變得吊兒郎當。
“放開,我。”鼻血已經滑到下巴,兜在口罩底,郁棘忍着頭暈惡心擡頭,才看清硬茬的臉。
頭發寸得像剛從局子裡放出來,但他骨相立體,眉眼深邃,倒襯得更硬朗,一條長疤斜穿過右眉,在臉上打了個大大的橫叉。
怎麼瞧也就……十六七歲。
離家出走的高中生?少管所放出來的?
橫叉緊緊皺起來,仇躍扯掉郁棘眼鏡,一巴掌按在他眼睛上,“别拿那種眼神看我。”
粗糙的繭子劃過眼皮,又硌又黏,郁棘覺得髒的要命,“手!拿開!”
“啧。”仇躍聽話地松開。
但郁棘高度近視,沒了眼鏡就下意識眯着,丹鳳眼更加狹長。
仇躍看不慣,趕緊又把眼鏡戴回去,一個不留神,鏡腿卻直直戳進郁棘眼睛裡,疼得他大喊一聲:“滾!”
“行。”仇躍一攤手,歪着頭往後退,衛衣立刻被風吹得鼓鼓囊囊。
話說的乖巧,但那團白裡透黃的光影仍舊泛着嚣張勁兒,郁棘氣得閉上了眼,連結巴都不能阻擋他罵人:“讓你,滾,你就,滾,你是,蛋嗎?”
“少爺說是就是呗,”仇躍樂呵呵的,還玩上語c了,“小蛋子在此,少爺還有何吩咐?”
郁棘閉着眼都沒忍住白眼,“給我,戴上。”
等鏡腿終于駕到耳後,郁棘眼球已經遍布紅血絲,憤憤盯着仇躍,簡直像來尋仇。
“繩子,解開。”郁棘冷聲說。
“你就住旁邊那個别墅區是吧,”仇躍撐回橋邊,壓緊衣角,又換了個頻道,連珠炮似的審問起犯人,“沙塵暴天兒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就為了救流浪貓,流浪狗?”
“關你,什麼,事。”郁棘沒好氣道。
“哎呦,您把我當成流浪貓狗,丁零當啷翻過來吵我睡覺,還關我什麼事,”仇躍呵呵兩聲,“不是,您那強光手電一照,蟑螂都馬上跑得沒影兒,指望誰留在橋洞等你啊,瞎子嗎?”
郁棘被劈頭蓋臉罵得一愣。
家裡隻有防身用的強光手電,他沒多想就帶上了。
“我,救過……”郁棘為了不結巴得太明顯,說話很慢,但後果是經常被人無意識打斷。
“還真有瞎子給你救啊。”仇躍沒忍住笑出來。
“沒用,強光,手電。”郁棘執拗地補上後半句。
仇躍沒想到自己樂早了,忽然就有些尴尬,偷偷調整壓住衣角的手。
“繩子,解開。”郁棘盯着他笑到一半僵住的五官。
“行吧,”仇躍的手立馬就忙着去解扣,腦子卻發現郁棘眼神還堅定地尋仇,又頓在風中,“先說好,我幫你松開,你别揍我。”
郁棘深吸半口氣,“好。”
他掙脫半天一點沒松的結,仇躍三兩下就解開,甚至沒攪成亂七八糟的一團,麻繩順滑又直溜。
郁棘還盯着他,仇躍舉起雙手後退半步,郁棘才放心地跳上橋。
橋柱被蹭上點苔藓,郁棘摸到不小心一打滑,又被仇躍眼疾手快拽上來。
髒死了。
郁棘感覺自己是在橋洞裡躺了兩千多年的兵馬俑。
仇躍被他盯得後背發毛,“說了别用這種眼神看我。”
“什麼,眼神?”郁棘左眉一挑。
“看垃圾的眼神。”仇躍說。
挺對,您跟垃圾桶裡掏出來的沒啥區别。
郁棘腹诽一句,轉而盯上他手裡又順又直的麻繩,“你,這個,結,教我。”
“學這個?”仇躍一愣,又勾勾唇笑起來,“獨門秘技,概不外傳,回家吧大少爺。”
“行,”郁棘從沒如此迫不及待回家過,但對他的流浪狀态仍有些擔心,“你也,回家,睡覺。”
“你們大少爺是不是腦子都有點問題?”仇躍笑得直彎腰,又揪着郁棘領口往臉前一拽,“看清楚了,我,住橋洞的流浪漢,你讓我回家?”
“橋洞就是我家。”仇躍指着他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