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誠書店在臨近大學城的居民樓裡,裡面飯館酒吧書店麻将館ktv應有盡有,連興趣班都有,完全不知道家長怎麼放心的。
才三層,沒電梯,樓梯間魚龍混雜。
有小眼鏡大書包的學生被家長緊緊捂着全臉,有圖便宜來唱歌的大學生一團團蛄蛹,有喝大了的情侶抱着頭亂啃,有麻将館出來的手氣不行邊抽煙邊罵天,驚得家長又趕緊讓孩子捂住倆耳朵。
還有全身包得隻剩倆眉毛的疑似明星。
仇躍看着那人進了書店,黑色手套包得嚴嚴實實,又墊張衛生紙才敢推開黃不拉幾的塑料門簾,進門之後還不算完,竟然又掏出酒精搓了搓手套。
啧,這潔癖勁兒。
不是大明星,是個大少爺。
“矯情。”仇躍悄摸嘀咕兩句。
聽見熟悉的一聲罵,郁棘搓手套的動作頓了頓,确認自己帽子墨鏡口罩齊全後,他才慢悠悠晃到收銀台,“請問有垃圾桶嗎?”
“沒有。”
仇躍還以為他是聽見了來找茬,可這人突然不結巴了,态度還陌生禮貌的過分,跟沒見過他似的。
難道不是病多不壓身的大少爺?還是在玩失憶梗?
算了,少爺的癖好他不懂。
仇躍一時拿不準,朝門外扭了扭頭,“出門右拐走到底,扔廁所裡就行。”
其實垃圾桶就在他腳後頭呢,但仇躍就想看看,疑似少爺會不會墊着紙出去扔了,再墊着紙進來,一看又有垃圾,再墊着紙出去,再進來,再出去,進,出,進,出,進進出出……
嘿,傻瓜永動機。
光想象一下,仇躍就忍不住樂。
郁棘左眉微挑,低頭湊近他。
一股香味兒強勢霸道地逼退周圍空氣,仇躍皺着鼻子聞了聞,感覺特熟悉,但在他光滑平坦的大腦裡呲溜了四五圈,也沒想起來是什麼。
郁棘輕笑一聲,照着仇躍語氣嘀咕一句:“傻子。”
仇躍瞳孔一縮,“你說誰傻子呢?”
“說你,别說謊。”郁棘眼睛被墨鏡擋着,隐約透出點不耐煩。
“我跟您費勁說什麼謊,愛扔扔不愛扔您留着擦屁股也行。”仇躍面不改色把椅子往後一退,徹底擋住垃圾桶。
“呵。”
沒等仇躍反應過來,廢紙巾被修長高貴的手套夾着,往他身後一甩,婚禮捧花似的晃悠晃悠,眼瞅就要掉進垃圾桶——仇躍突然一激靈,伸手接住。
“體育生啊。”郁棘恍然大悟,撂下一句就轉身找書去了。
仇躍捏着紙巾愣了半天,這觸感比他腦子還光滑,比他屁股還軟,比他兜裡那坨皺皺巴巴備着時不時之需要的紙還幹淨呢,這就算垃圾了?
少爺真是矯情。
但郁棘已經自己轉悠上,隻伸墨鏡不伸手,仇躍罵人的話憋在嗓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少爺身上是木頭味兒。
怪不得前兩天沒聞見,那公園裡到處是木頭,合并同類項了。
天兒又熱又悶,書店裡空調不管用,涼快全靠桌面小風扇。
仇躍有點饞冰棍兒,正好也不想再跟少爺待一屋,就朝郁棘喊了句:“我有點事兒,書後邊都貼着價錢呢,你要結賬直接按價掃碼。”
“看着點兒,這有監控,偷一罰十啊。”他指指書店四角監控,郁棘點頭示意。
這點仇躍倒很放心,少爺不像能偷書的人,這屋裡所有書按進貨價加起來,說不定還沒他那件黑風衣貴。
郁棘從頭到腳都是黑的,要仇躍穿純黑,估計就跟保镖似的,但少爺腰細腿長身闆直溜,穿上去就倆字——氣派!
不怨仇躍剛開始把他認成明星。
不過書店監控也是壞的,仇躍想起這個就來氣,對着收銀台後頭的小門猛轉好幾下門把手,才打開條門縫。
他側身鑽進去,又拿腳一勾。
門砰一聲關上。
仇躍覺得這聲比往常大了點兒,但他着急吃冰,隻回頭瞅了眼,見門關着就沒太在意。
裡頭是個小樓梯,直通一層酒吧。
“來啦球球桑。”Bobby掐着嗓子說。
“黃哥,來杯冰。”仇躍冷着聲音說。
“說了多少次叫Bobby!黃哥聽起來臭死了!”聲音從锃亮發光的腦門鑽出來,實在是很沒說服力。
好像……叫什麼頭蓋骨共鳴。
仇躍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好的波比哥,來杯冰塊。”
“死直男,白瞎一身肌肉。”Bobby翻了個白眼。
惹怒了Bobby,仇躍隻能被晾着,好在酒吧冷氣足,他縮角落裡也自在。
才下午六點多,客人竟然不少,Bobby流水線似的一杯一杯調過去,專送樓上的小李也來回跑了好幾趟。
賈四亭到處跟客人唠嗑,唠一桌走一桌。
過了會兒實在沒活幹,Bobby才終于肯騰出手,給仇躍整了一大塊冰到杯子裡。
仇躍眉心皺得能夾碎這冰:“這幾天賈四亭天天來?”
Bobby又翻了個白眼,“來又怎麼你了,人家就是半個老闆。”
“行行行,我不管閑事。”仇躍也懶得再理。
他對着好大一塊冰犯了難,一邊上樓梯一邊找角度啃冰,最後拿手指摳到杯底,忍着紮手的冰涼嘎吱嘎吱啃過去。
爽!
仇躍一個大跨步,踩過六級台階,又沒忍住在心裡喊了聲帥!
一擡頭,就瞧見郁棘像個死神立在收銀台前邊,一動不動,緊緊盯着他,吓得仇躍嘎嘣一下咬在舌頭上。
哎疼疼疼疼疼!
“門呢?!”仇躍捂緊腮幫子低罵。
他不是拿腳帶上了嗎?!
郁棘還站着不動,仇躍步态虛浮地往前走,又被個硬邦邦的玩意兒一絆,重心不穩,杯子裡的冰被手摳掉地下,仇躍一腳踩上,呲溜一聲往前撲。
這失重感,這切腹自盡般的痛感,這想死的心,比垂直過山車刺激多了。
哪還用花錢遭罪啊。
郁棘走流程般提醒一句:“當心。”
可惜比馬後炮就早一個馬尾巴,仇躍早已拍在地上,腹肌火辣辣地疼,腿倒是一片冰涼。
回頭一看,絆他腳的,是也拍在地上的門!切他腹的估計是門把手,仇躍一起身,門跟跷跷闆似的又晃悠幾下。
他氣得差點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