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宿一喜,朝着聲音的源頭望去。
倪晚棠大步走來,瞪了她一眼,越過她,站到她面前,“上次得了便宜,是因為檢舉惡人有功,嚴大人若是覺得裴稀雲被冤,我自陪你去向君主陳情。”
嚴父看了一眼站在後面低眉順眼的看門小厮,起身行禮道:“不敢,裴稀雲罪大惡極,發配蒼山古監禁是罪有應得,我絕無二話。”
他說完,直起身子,看着倪晚棠,“可雲姑娘上門誣陷,此事還請丞相給個說法。”
“她的錯,我回去自會罰她。”倪晚棠牙都要咬碎了,說完這句,她調整語氣,又道,“但誣陷又從何說起。”
雲宿躲在倪晚棠背後戳手指,知道一頓好打是跑不掉了。
“對,不是誣陷。”嚴父賠笑道,“隻是一場誤會,雲姑娘不過是來我這裡吃吃茶,我也許久沒見雲姑娘了,今日一見,姑娘長高了不少。”
“先不說什麼誤會不誤會的。”倪晚棠坐下道,“令郎在外造謠,此事何解?藍蘭,去把方公子帶進來。”
“是。”藍蘭道。
雲宿松了口氣,母親一出手,這事兒八成能解決。
黎君梵扶她坐下,歪坐在她旁邊,把茶水往她手邊推了推。
雲宿躲開,她才不喝嚴家的茶。
方公子進門,跪地道:“丞相,嚴大人,小人是嚴公子同窗,常被嚴公子請去吃酒,也曾在詩會上和嚴公子一同作詩。他不止一次在衆人面前提起雲姑娘。他原話是,雲宿不過是丞相的養女,以丞相的眼光,怕是瞧不上這樣的女兒,早就厭棄了,若不是看在君主的面子,誰要養着這個廢物。等過幾年,我功成名就了,向丞相讨來做娘子,好好調教調教。”
“哦對。”方公子補充道,“嚴公子還說,去年詩會上,丞相已經應允要他做女婿。”
“胡說!”嚴父猛地起身,把雲宿都吓了一跳,“你無端編造謊話來誣賴我兒,是何居心!可是有人指使?”
倪晚棠冷笑一聲,沒說話。
方公子頭也不擡地道:“此話是真是假,隻要請嚴公子的好友兄弟們前來,一問便知,有丞相在,想來他們也不敢說謊。”
倪晚棠起身,道:“我本來準備大事化小,讓公子出來道個歉便了的,如今看來,不能如此了,此事已經傳開,對宿宿的名譽造成影響,須得去公堂對峙才行。”
她轉過身來,鄭重地看向嚴父,“您不用着急,嚴大人與嚴公子是血親,自然不會讓嚴大人來趟這趟渾水,自有别的判官來審,嚴大人隻需要在家等消息就好。”
倪晚棠看向藍蘭,“去報官,再去花樓、酒樓、賭坊等處,找找嚴公子的下落。”
“是。”藍蘭道。
嚴父要攔,藍蘭已經施了脫身術,不見蹤影。
倪晚棠拱手道:“小女莽撞,冒犯了嚴大人,還望嚴大人海涵。宿宿,回家了。”
“诶!”雲宿瞥了一眼上前也不是、退後也不是的嚴父,心裡得意,小跑兩步跟上母親的步伐,挽住她的胳膊,出了嚴府。
剛出了判官府,她的手就被母親甩下來了,母親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兒地道:“上車!”
說完,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往府裡去了。
黎君梵本來要走,看雲宿轉過頭來看他,隻得跟着上車了。
雲宿悄聲道:“你先找個地方玩吧,晚上再來找我,晚上我陪你下棋。”
黎君梵拉住她的手,“我瞧你不高興,怕丞相打你?”
“才不是呢,母親才不打我呢。”雲宿嘴硬道,生氣地拍了一下黎君梵掌心,“我想起來那個老混蛋的話,我感覺剛才那一架吵得真不過瘾,我跟你說實話,其實母親剛才在說話的時候,我在腦子裡又重新和那個混蛋吵了一架,我就很後悔,為什麼他剛才那樣說我的時候,我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她歪倒在黎君梵懷裡,“我确實有點害怕。但不是怕他,我是怕他能見到君主。他一說那天在朝堂上的事情,我就害怕,我那天在朝堂上的時候就想,如果君主不相信我,我就要沒命了,我感覺我不是來伸冤的,我是來拼命的!所以剛才嚴判官一說,我就又想起來,又害怕了。我整個身體都在發抖,我害怕他真把我拉到君主面前,陳公公不承認,我沒有證據,君主會真判我杖刑,我聽說,有些骨頭軟的,腿都被打斷了。”
雲宿的身體整個依偎在黎君梵身上,她的顫抖,她的寒冷,他都能感受到,他用臉輕輕貼上雲宿的腦袋,道:“他不敢去君主面前,他知道自己沒理,隻敢在你面前耍耍威風,他知道你怕什麼,才故意說的。”
黎君梵看她沒反應,還是一味地低着頭,從袖子裡拿出一條帕子,遞到她面前。
雲宿不明其意,接過,看了看,突然坐起來,兩眼一亮。
黎君梵道:“還記得這個帕子嗎?是你之前綁在箭上的那條。”
“哎呀,我也沒想到這條帕子能正好落到你頭上,可惜是粉色的,若是紅色的,就算是蓋頭了。”雲宿嘻嘻笑道,“不過這上面的鴛鴦……你找人繡的?”
“我繡的!”黎君梵道。
“啊?”雲宿驚道,“都說柳太醫家的柳問公子病弱,少在人前,沒想到,你還會繡花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