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紐蒙迦德,連鏡湖底下的烏賊都還在夢裡。唯一亮着燈的建築是内區北塔樓頂層的小檔案室,玻璃外鷹巢狀的古銅色屋頂泛着夜雨未幹的水痕,像一柄柄剛出鞘的劍編織在一起。
西爾維娅坐在長會議桌盡頭,手邊是剛剛成型的《東歐三階段戰略構想》草稿,三頁羊皮紙,密密麻麻的注釋、箭頭、修正符文交錯其上。
她将羊皮翻回第一頁,默念每一處語言斟酌。這次方案對她而言如一場資格認證,而且她還要考慮之後會議上衆人的反應,每個将領的辯駁……如果她在會議上卡殼,丢的可不僅是是她自己的臉……
門“咔哒”一聲被推開。
文達·羅齊爾穿着墨綠高領制服裙,披風攏在手肘,步伐利落。她沒有化妝,沒了紅唇的修飾顯得臉色有點蒼白,卻更加美麗得高不可攀,眼神清冷銳利如月色裡鷹巢塔上的劍。
“先生讓我來拿計劃書。”文達停在桌邊,視線掃過那三頁羊皮,“他說你可能不願讓别人看第一稿,本打算親自來取,卻被穆勒部長的貓頭鷹絆住了。”
西爾維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草稿收攏,舉起羊皮一角輕輕晃了晃:“你看完後也可以評估一下,是否值得轉交。”
文達徑直坐下,優雅地翹起腿。
她略翻幾頁,語氣不鹹不淡,“我很好奇,你是否考慮過瑞林家族轉投俄國陣營的可能性?”
“考慮過。”西爾維娅答,“所以我隻寫‘接管供給線’,沒有寫‘扶持家族本體’。”她頓了頓,又補充:“我記得陸德吉爾伯特有開設魔杖學。技術可以保留,人員不一定。”
文達嘴唇微抿低低一笑:“你計劃的倒是周全。”
西爾維娅聲音平淡,“對他們而言,情報先于立場,選擇才有意義。”
檔案室靜了一會兒隻有爐火輕響。文達的笑意沒有到眼底:“先生說你是世界上最鋒利的長劍,而且沒有劍柄。我原以為這恭維太誇張,現在看來……你确實不同于一般的法國小貴族。杜洛埃,我去過你們家的莊園,但從未見過你。”
西爾維娅擡眼看她,沒有回答她的疑問——為了避免丢人現眼,她總是被鎖在閣樓或者後花園。語氣冷靜如常:“如果你想說我沒有貴族該有的……派頭,那是事實。我不習慣對别人鞠躬。”
“我倒不介意你不鞠躬,”她站起來,俯身将文件收攏進皮夾,“隻希望你知道——這裡不是巴黎,也不是你能随意走出的大莊園。紐蒙迦德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曾有人死在上面。忠誠也好,野心也罷,不值錢。”
西爾維娅沒有起身,隻輕輕一笑:“那你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文達盯着她沒說話,三秒後她冷冷轉身,衣擺翻飛步出門去。門快要合上時,西爾維娅才輕聲開口:
“我不怕你,也不想和你争鋒。這裡也不是布斯巴頓。”
文達停了一下。
“因為我知道他不是為了寵愛誰才留人。”西爾維娅看着她的背影,“他在挑,誰能陪他寫下千年帝國的篇章。”
門啪地一聲阖上,屋裡隻剩火光與紙墨味。西爾維娅靠回椅背,長長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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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紅了窗外的雲層,行政區的會議室内隻燃着幾盞壁燈。整面牆體被用作地圖投影,捷克斯洛伐克境内的地形正被幾條蜿蜒的紅線貫穿。
西爾維娅坐在長桌一端,雙手交疊,紫眸注視那浮影上的某一節點:布爾諾,一處魔杖倉儲轉運中心,西線交通的咽喉。
這時門被啪的推開。格林德沃率先走入,身後兩人一左一右跟随。他目光未偏,徑直走向主位,落座後才對西爾維娅淡淡道:
“這是費利克斯·沃格爾和羅蘭·桑頓。”
她向他們點點頭。羅蘭是麻瓜出身,穿着卻很是華麗。他的手動了一下又揣回西裝口袋,讪笑了一下。費利克斯則沖她狡黠地眨眨眼,這個德國青年高高瘦瘦,金棕色頭發,面容秀氣,有些塌肩膀,這種松弛感讓他看起來像是沙龍裡的常客。
“你倆前往捷克斯洛伐克,接觸幾位地下聯系人。”格林德沃把一張羊皮紙推過去,“尤其是馬雷克·克羅奇——捷克斯洛伐克魔法部的魔法交通司司長,曾私下表達過對巫粹黨理念的認同。”
“把他拉住。”他轉動老魔杖,杖間浮現出克羅奇家族的宴會情景,捷克斯洛伐克的純血家族都和他沾親帶故,奢華的莊園裡熙熙攘攘、高朋滿座。
“明白,大人,羅蘭帶了足夠他喜歡的禮物。那麼……為了讓布拉格的防護咒水晶系統失靈,我們的能出的最高價是?”
“承諾戰後支持他組建新魔法部政府,給予全面軍事支持、财政扶植——但不許他過界,他該明白現在的局勢。”
兩人立刻低頭:“是,大人。”
格林德沃未再多言,沃格爾和桑頓躬身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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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鷹與耶夢加得
燭火在石柱間跳躍,西爾維娅靜靜坐在會議室的長桌旁,一邊校對資料,一邊時不時擡頭看牆上的浮影地圖。
門緩緩推開,銀線裹邊的黑色鬥篷裹挾着一股寒氣卷入房間。來人身材高大,一身筆挺的黑色毛呢軍裝,他一進門,廳内燭火搖曳着被拉長了影子。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赫赫有名的路德維希·瓦倫丁。灰燼審判者,金絲籠大人,德國魔法部的“影子部長”。
“瓦倫丁司長。”格林德沃站起,語氣輕快,“在外面跑了一天?”
“七小時四十二分。”瓦倫丁放下兜帽,語氣不帶倦意,“空軌在邊境有檢查。”
聲音沉穩,卻極有壓迫感。像刀子沒露鋒,卻已有割喉之勢。
他摘下鬥篷,黑色軍裝上挂着的秘銀徽章在明滅的燈火下閃閃發光。鷹,烏鴉,骷髅,耶夢加得。
西爾維娅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他比她想象的要年輕英俊得多,輪廓深邃,皮膚白皙,明亮的金發整齊地豎向腦後。隻是他的英俊帶着冷硬,五官淩厲,眼角收緊,像某種打磨過的大理石雕像,沒有一絲冗餘。
格林德沃的那隻藍眼睛明媚如同盛夏的天空,而瓦倫丁的雙眸像日落後将暗未暗時斯堪的那維亞的藍色峽灣。
那雙眼睛向她暼過來,打量了一秒鐘後,重歸深邃和淡漠。
“這是杜洛埃顧問。”格林德沃介紹,“你最近該聽說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