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鞭響如裂錦,尾音悶響。
強烈的震手感從虎口處傳來,帶着餘震,耳邊伴随着不遠處極力壓抑着的悶哼聲。
當鏽味的血腥氣息混着焚燒的檀香味先入為主鑽入鼻腔時,蘇曦才慢慢睜開眼,朝聲源望去。
入目,那如霧般朦胧又鮮豔的絲綢挂滿所見之處,紅得刺眼。
“殿下?”一道聲音劃破寂靜。
蘇曦這才從周圍古色生香的環境回過神,視線聚焦過去。
發出聲音的男子背對着她,正跪在地上,身上紅色錦繡婚服裂開道口子,瑩白肌膚上新鮮鞭痕正在滲出顆顆細小血珠。
她瞳孔微縮,呼吸亂了幾分,下意識後退一步,手撐在身後梨花木圓桌才停下,桌邊雕刻繁雜精細的花紋溫潤又硌手的觸感傳到掌心。
這一切,真實的不像在做夢。
那人還跪在地上,見沒得到她的回應後也沒有再出聲。
蘇曦喉間微動,半晌才微啟唇瓣,試圖開口詢問,卻聽見門口傳來稚嫩的聲音。
“長公主殿下,賓客……賓客們都已經散了。”
侍女聲線帶着顫意,話語斷續卻又努力說得連貫,像是生怕惹房中的人不喜般又壯着膽子提了幾分音量。
“今夜不會有人來打擾您和丞相大人的,奴婢這就準備退下了……”一連串的話說完,窸窣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蘇曦還能隐約聽見外面侍女舒口氣輕拍胸脯的聲音。
賓客,長公主,丞相……
蘇曦捕捉到侍女說的幾個關鍵詞,眼神迅速又掃一圈周圍的環境,心底多了幾分猜想。
蘇曦深吸口氣,擡手穩住壓得她有些頭疼的繁重首飾,緩步走到桌邊圓凳坐下,将手中的皮鞭放上桌面。
她低頭打量跪在地上的男子。
他從剛才出聲後,就再無聲響,即便跪着也是挺直腰杆,狼狽又優雅,卻實在像個不會動的雕像。
蘇曦拿起桌上涼透的茶水輕抿一口,潤着因驚愕而有些發緊的喉嚨,冰涼液體順着喉嚨一路向下,彌漫在五髒六腑皆是寒意。
初來乍到,她沒有貿然叫人起來,并打消了之前想與其對話的想法。
她手指捏着茶杯無意識地摩挲,眼簾微斂。
片刻前,父親幹脆利落地甩了她一巴掌,并踢翻她精心做好參賽的翻糖蛋糕。
“蘇家的女兒去當廚子?簡直可笑!你媽如果還在世……”他頓了頓,摔門而去,“總之——這婚你不結也得結!”
被扇過耳光的半邊臉微熱,爆發陣陣的耳鳴聲猝不及防尖銳地在大腦中炸開。
耳鳴中傳來破空而來的鞭響聲,竟奇異地融合在一塊。
眼中驟然散開星星白點,再睜眼時,已是紅帳暖燭,臉頰也完好無損。
穿越?
但她來不及細想,很明顯眼前的局面更棘手。
蘇曦在腦中快速整合信息,試圖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事件。
她思緒有些亂,不慎碰掉桌面上的鞭子。
皮鞭落地時發出細微的聲響。
那始終如同雕像般沒有動作的男子,終于動了——他将原本就挺直的背,又擺得更端正了些。
片刻,新的疼痛沒有發生,他側目回首看向蘇曦,眼神無波無瀾,像能吞噬一切的深淵,深不見底。
蘇曦終于看清他的相貌,能看出來女娲捏人時确實廢了不少心思,畢竟他與女娲随手甩出的泥點子實在差距過大。
她眉尾微挑,與他對視上。
“殿下。”他側首時,略顯淩亂的墨發落了幾絲在肩頭,與皓白肌膚形成鮮明對比,“這是何意?”
衣服松垮地披在身上,随時有散開的風險,他卻顯得漫不經心,一字一句,帶着公式化的冷淡與威迫感。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蘇曦卻迅速捕捉到他眼底劃過的一絲懷疑,盡管轉瞬即逝,但她能确定那不是她的錯覺。
幾乎是瞬間,蘇曦做出了決定。
她彎腰撿起鞭子,毫不遲疑地朝着他重新揮鞭。
人地兩生,哪怕不清楚情況,但蘇曦有本能對危險的感知。
他很危險。
她不能讓他産生懷疑。
大腦将剛才得到的所有訊息重新整合過後,蘇曦逐漸理出條清晰的認知——僞裝,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悶哼聲都顯露出剛才發生的事情。
所以,她不能露怯也不能露餡。
鞭聲撕裂空氣時,舌尖溢出淺淺的血鏽味,她看到他驟然迸發出寒意的眸光。
僅一瞬失神,卻導緻鞭尾軌迹沒按照她預想中的軌迹走,而是輕巧避開地上男子的衣擺,彈至床邊的油燈。
油燈混着火燭炸響,轟然碎裂在她的喜服裙擺上,火舌找到養分後迅速吞噬膨脹。
蘇曦手指微縮,在火光中迎上他清冷的眸光。
她面上神色不改,腳趾卻悄悄在喜鞋中蜷曲成團。
電光石火之間,蘇曦腦海中閃過零星畫面和隻言片語。是原身的部分記憶,雖然信息量有限,未知全貌,卻也足夠用了。
她抓住關鍵信息後果斷開口:“陸景安,你還愣着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