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清晨的雞鳴聲響起,天空泛起魚肚白鑲金邊,蘇曦在臂彎中睜開眼。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大量零星的畫面,如同生動的記憶鑲入腦海中。
原主與皇帝弟弟蘇雲宸的相處畫面,與他人的相處畫面,其中她注意到還有個很重要的信息點——原主迷戀楚滄将軍。
蘇雲宸沒有把将軍賜婚給原主,原主居然也沒有繼續胡攪蠻纏,而是轉而跟皇帝要了聖旨與陸景安結為連理。
這其中肯定還有更多的彎繞。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擁有了更多的信息量,不必再如此被動了。
來都來了,讓自己生活更舒适一些也是重中之重。
在她思考的時候,床幔微動,陸景安起身穿戴好朝服,臉色有些發白。
下人們魚貫而入,在桌面上擺上道道熱氣升騰的餐點。
清粥不清,小菜不淡。
早膳還未擺放完畢,伴随着冉冉升起的白霧,嗆鼻的氣息從桌面升騰而起,逐漸彌漫到整個房間。
“長公主殿下,早膳已備好,可以用膳了。”侍女在旁邊低垂着頭,聲音有些抖,如同受驚的小兔子般,強忍着恐懼準備服侍蘇曦用餐。
熟悉的音線傳來,蘇曦眉尾微挑,這是昨晚的那個侍女。
陸景安邁步在桌邊距她最遠的凳子坐下,不發一言。
蘇曦沒有注意到陸景安臉色的異樣,目光在桌面上紅豔豔的粥停留片刻,才緩緩開口:“下去吧,本宮與丞相獨自用膳即可。”
侍女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臉上雖帶些幾分意外與難以置信,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忙不疊行禮退下,腳步輕巧又有些細碎。
蘇曦将侍女的表現看在眼裡,看來原主的暴戾深入人心,連身邊的侍女都戰戰兢兢的。
她收回視線,終于留意到安靜得有些過分的陸景安,以及他毫無血色的面龐。
“丞相這是身體不适嗎?”她将發絲攏至耳後,拿起侍女盛好的紅油粥,攪拌的過程中,勺子在碗邊發出清脆的碰撞響聲。
陸景安擡眸,纖長的睫毛微顫,襯的那臉色更加蒼白,聲音卻清淡如水。
“無礙,勞煩殿下挂記。”
他說完,拿起勺舀起粥放在嘴邊,動作沒有絲毫遲疑,眼看那散發着辛辣氣息的粥将近他嘴邊。
“停。”
蘇曦手持筷子輕壓在他的瓷勺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筷子輕敲兩下,示意他放下,而後将他的碗拿過來,将辣椒和表面的紅油去除,還加入了些許熱水。
那粥原本深沉的色澤漸漸變淡,轉而變為清淡的微橘調。
碗放回陸景安的面前時,蘇曦毫不意外地看見陸景安眼底警惕和懷疑,雖然轉瞬即逝,但是她對自己對感知他人情緒的敏銳度一直很自信。
她不緊不慢,自顧自舀起自己碗中沒有半分稀釋的紅油粥,入口前說道:“你昨夜說保重身體,這句話今日本宮還給你。”
“畢竟,來日方長,我可不想丞相太快倒下。”她慢慢将粥送入嘴中,“生活會失去不少樂趣。”
當辛辣在舌尖發燙擴散時,蘇曦生生咽下,舌尖逃竄般抵在上颚試圖緩解痛感。
但她面上毫無反應,甚至更加怡然自得,連生理性的淚水都硬生生逼回去。
“柿子寒涼,丞相若是胃不好,便要少吃這些容易反噬自身的食物。”她一語雙關,手又舀一勺粥,盡管本能極度抗拒,仍然拼不過她的意志,被送入嘴中。
唯獨在她咽下粥的時候,小指細不可察地抽了抽。
陸景安握着勺子的手蓦然收緊,他如墨潭般的眼眸細細掃過,尤其在她幾乎不可見抽動的指關節上停留片刻。
在她的話清晰傳入耳中時,他眼神波瀾起瞬間的愕然,如湖面層疊的漣漪。
這破綻僅維持短暫的一瞬,下一秒他垂下眼簾,餘留眼下淡淡的陰影,隻剩貫來的疏離。
“殿下總能讓人意料不到。”他喉間滾動,咽下被調過後不再辛辣的粥,簡單又快速地吃下半碗便起身整理身上的朝服,邁步走過門檻時他沒有回頭,隻是稍作停頓。
“那便各憑本事。”他說得意味深長。
蘇曦深吸口氣,在腳步聲遠去之後,才将勺子放下,緩緩吐出口中滾燙的氣息。
好辣!
真的好辣!
誰能想一碗粥也能放辣椒。
至于陸景安有沒有發現不對勁……
蘇曦灌下一口茶水緩釋口腔的疼痛感,大徹大悟:發現了又如何,沒發現又如何?他有證據嗎?
一切基于猜測的主觀臆斷,都是無效的,畢竟誰主張誰舉證。
昨夜的夢不光是給她更多記憶,同時也讓她意識到一件事。
她現在是原主的身份,而原主是為所欲為的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