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擾丞相了。”她擡手理了理鬓邊散亂的發絲,動作帶着些許刻意的從容,“多謝。”
她站起身,低頭望着他,朝他伸出手:“夜還長,再休息會。”
那句“多謝”響起時,他身體一僵,目光落在眼前伸過來的手,終究還是沒有回應。
他自顧自站起來,動作優雅又自然地将裡衣褶皺撫平,隻是看她的目光更深沉了些。
蘇曦也料到他會如此,手在空中頓了頓便自然地收回。
兩人重新躺回床榻上,蘇曦側身将被褥抱在懷中,隻留一個背影給陸景安。
黑夜中,她的眼神格外的明亮。
這一切遠比她想象中的更深,更沉,也更痛。
她該怎麼做?背負原主的這一切繼續僞裝下去?因為她用的是原主的身體?
或許,這些是正常流程。
可是憑什麼呢?事情不是她做的,穿過來也非她所願,她憑什麼背負這一切。
就在蘇曦胡思亂想時,身後突然傳來陸景安低沉的聲音,還帶着些許沙啞。
“殿下還沒睡?在想什麼?”
蘇曦身體一僵,而後又放松下來。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試探,可她突然就有點倦了。
她慢慢轉過身,面對着陸景安,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陸景安。”蘇曦輕聲開口,聲音中有些疲倦。
“臣在。”
“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次,她沒有刻意僞裝自己的聲線,聲音中透着平靜又理智的詢問。
陸景安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話,幾乎是下意識帶上幾分嘲諷,可下一刻對上她澄淨的眼眸時,那份諷意消失殆盡。
他沒有立即回答,目光緊鎖在她的臉上,似是想看出什麼端倪。
“殿下以為,您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沉吟片刻,視線從她臉上收回,回答的似是而非。
“臣的看法不重要,您自己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殿下,您自己怎麼看?”
他将問題重新抛回給她。
蘇曦輕咬下嘴唇,眼睛輕眨兩下後緩緩閉上。
既得不到答案,便不問了。
當再一次沉寂下來,隻能偶爾聽見兩人彼此交錯的呼吸聲時,那略帶涼意卻莫名多了幾分溫潤的聲音響起。
“臣覺得,殿下近日好似不同以往。”
他的語氣中難得的少了以往的探究,而是如同陳述句一般。
蘇曦沒有回應,呼吸淺淺的,看着像是重新睡着一般。
陸景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是真的沒反應後才慢慢坐起,目光在她的睡顔上停留片刻才慢慢起身。
他動作十分輕微幾乎沒有弄出聲響,将地上的衣袍一件件穿上。
門被推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響,卻仍未驚醒蘇曦。
陸景安穿過庭院,來到書房。
書房的燭火亮起時,天空還未亮起,隻是隐隐透出些清晨的白霧。
“大人。”
在他輕敲兩下桌面後,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雙手畢恭畢敬地遞上書卷。
陸景安神色平淡,眼神卻不經意地朝着主寝的方向掃過。
“這是将軍的來信。”
陸景安将書卷打開,将上面的信息掃過後,眉宇間多了幾分思索。
“先前讓查的消息如何了?”他将書卷放在燭火上慢慢燃燒,火光照映在他的臉上,明暗不定。
“回大人,您讓查的屬下已反複查探,但是……”跪在地上的暗衛頓了頓,繼續說道:“與之前傳回的消息并無任何不同,長公主的過去确實如先前所說的一般。”
陸景安垂眸,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淺淺的陰影,手指把玩着桌上的玉扳指。
“長公主身邊可有過叫陳叔的奴仆?”他忽然開口。
暗衛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一闆一眼地回複着:“未曾,長公主身邊服侍過的所有奴仆,屬下均已查清,沒有出現過陳氏姓氏的人。”
“是麼?”他将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面上的思索更重。
“是。”暗衛肯定地回答着,“絕無可能出錯。”
“隻是屬下一直在追查的另一樁事,仍未有進展。”
陸景安輕叩在桌面,視線又遙遙看向主寝的房間。
片刻後,他才道:“知曉了,你先下去吧。”
暗衛悄無聲息地退下,陸景安坐在桌前,看向旁邊被鎮尺壓着的宣紙。
上面“巫山雲雨”四個大字赫然出現時,他神色還是細微地有了變化,但很快視線開始一筆一筆仔細查看每個字的筆鋒。
将每個字細細看完,他眼中漸漸浮起一抹極其清淺的凝重。
他口中噙着幾個模糊的字眼,反複重複着:
“陳叔,救我,曦兒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