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慢地擡起雙手,小心翼翼地朝她的手腕探去,帶着一絲不确定的試探。
直到手掌心傳來真實的觸感後,他睫毛輕顫後緩緩睜開,對視上她清澈的眼眸時,似是被燙了一下般下意識閃躲,但幾乎是瞬間,他眼神不再飄忽不定,而是深深地凝視着。
蘇曦不躲不避,就這麼任他看着,隻是當手腕間傳來冰涼得毫無溫度的觸感時,眉間輕蹙後又緩緩舒展開。
她看着他此時的模樣,心底有些無奈,他太像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時間久到眼睛都壞了。
“哭出來就好了……”她聲音輕的宛若歎息,“即便哭出聲也不丢人。”
她手腕微動,在他放松後收回自己的手,從袖口抽出方帕,纏繞在手指上輕輕壓在他的眼角。
“隻要還知道疼,這心呀……”
“就死不透。”
如同小獸般的嗚咽聲從陸景安喉間溢出,而後又生生遏制住。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拼命抑制住即将瀕臨崩潰的失态和脆弱。
他不再看她,跌撞着坐回石桌旁,将臉埋進自己的手掌心,像試圖将自己縮進能抵禦一切的黑匣子般。
蘇曦緊緊抿着唇,她想起先前的那個夢,那個如同狼崽子般怎麼被虐待都不肯發出一聲的陸景安,和現在這個仿佛一碰就碎的陸景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心頭的酸澀和前些日被他弄傷的憤怒混在一起,蘇曦一時間百感交集。
她走到他身邊,許久沒動。
當天地落下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紗時,蘇曦才恍然回神。
她俯下身子,慢慢将他身上的落雪撫去。
手掌動作間,身下的人身體一顫,緩緩擡起頭,酒氣在這一刻達到巅峰。
陸景安白玉般的指節還死死攥着石桌邊緣,天地銀光下,襯得他眼尾更加濕紅,往日清冷的眸子此刻仿佛浸在酒意裡。
他唇瓣微微張開,最終從口中吐出一個沙啞又帶着哭腔的字。
“疼……”
他拽着她的袖口,将頭低低垂下,避開她的目光。
“别看我……”
可他的手卻将她袖口的那一片布料攥得更緊。
衣服傳來拉扯的力道時,蘇曦頓住,微不可察地歎口氣,最終還是任由他去了。
就在此時,府外馬蹄聲一片,火把照亮巷口。
門童迎接後,密集的腳步聲匆匆朝院子趕來。
紛雜的聲音突兀響起時,陸景安身體驟然一僵,手下意識收得更緊,微微擡起頭看向蘇曦,醉意朦胧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迷茫和本能的警覺。
蘇曦注意到他的神情,稍微往前站了些,身影将陸景安擋住後,面上恢複往常的不急不躁。
陸景安感受到她身體遮擋而落下的一片陰影,下意識縮進那片暗影中,呼吸變得更加紊亂,似是在努力恢複清明。
蘇曦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清清嗓子後看向來人。
“何事如此喧嘩?”
“回長公主殿下,皇上有旨,宣長公主與丞相進宮觐見。”太監利落地傳達了口谕後甩了甩拂塵,朝着蘇曦露出谄媚的笑意。
“殿下,奴才還得去下家傳送口谕,這便不打擾您嘞。”
火光匆忙聚攏,走時也一如來時,匆忙散開遠去。
蘇曦還站在原地沒動,她朝皇宮的方向看一眼,然後喚來花琦。
花琦趕來,好奇地看一眼蘇曦背後隐隐露出的衣袍一角後便收回眼神,半蹲行禮:“殿下。”
蘇曦沉吟一刻後便冷靜開口:“準備馬車在府門口候着,用最快速度準備好解酒藥。”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解酒藥備馬車裡,方才喝了些酒,本宮路上醒醒酒。”
花琦在她清醒的面上掃過,但沒有多問。
“是。”她匆匆離開。
當身邊的人都離開後,蘇曦這才緩緩轉身,靠近陸景安,恰好對視上他的雙眸。
他那朦胧的眸中還隐隐夾雜着懊惱和無助,下一刻,蘇曦将他扶起來,溫軟的聲音傳來。
“靠在我身上。”她穩穩地抓住他的手臂,讓他把大部分重量都架在自己身上。
“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