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淇到家，客廳裡淩亂地放了一地快遞盒和泡沫闆，主卧裡照常傳來音樂伴奏和笑罵的女聲。

他撿起快遞盒，把東西都放到門外，打算明早再帶下去。

關上自己的房門，外面的音浪才稍微收了收。

戴上耳機後，他點開自己的白噪音歌單，耳邊徹底清靜了。

屏幕上方彈出消息窗。

您的特别關注Y更新了一條新動态。

這人最近發動态頻率還挺高。

最新一條動态不再是以往的作品，也不是幾個字的情緒表達，出人意料地是幾行詳細的文字描寫。

Y：有個朋友。有一天說我對他太好讓他不自在，給我十萬讓我滾。我沒接受，但同意和他保持距離。可他開始天天跟躲仇家一樣躲着我，話都說不上。今天又出現在我面前，說想要談談。我問談什麼，他卻給不出任何答複。

何昱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寫下這段話，光是看着就覺得故事裡的人物矯揉造作到不像話。

他幾乎以自虐的心态等着評論區的審判，甚至希望引起一場小型網暴。讓網友的謾罵來捶打自己。

半小時後，何昱暫停錄音筆，屏着呼吸點開後台。

幾十條評論占了幾頁的樓，熱度比以前的動态高很多，一群潛水的老粉都被炸出來。

——第一！

——哪來的病嬌？

——确認這是新一代的欲擒故縱。

——卧槽太太最近是畫冊新劇本還是寫自己的戀愛日記？

——哪個好心人給我十萬，我一定麻溜滾。

——有人注意到“他”嗎？！重要背景前提：我Y性别男。

——破案了！他深櫃，他沒法面對自己是個南通的殘酷現實！

何昱：“……”

鄭淇：“……”

評論區樓層越來越高，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論起到底是Y大大比較深櫃，還是對面那個病嬌比較深櫃。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周六午後，趙遠程領着吃完烤魚的幾人回到放學後空寂的教學樓。

他的嗓門大，隔了很遠還能聽見和其他男生的談笑聲，孟雨霏等女生走在靠後。而鄭淇單單綴在隊伍的最後面。

一行人中有個女生回頭似乎想對鄭淇說什麼，對上他淡漠疏離的表情，頓時怯懦起來。

“鄭淇，你要喝飲料嗎？我和霏霏打算去趟超市。”女生小聲問。

“不用。”

“哦，好。”女生垂頭喪氣，正要回歸與孟雨霏并肩的行列，突然驚地一蹦，“哎，那不是何昱嗎？”

一行人立馬往左側看去。

剛剛從樓梯間走出的何昱當頭撞上廊道裡的人群，回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是。

“昱哥，吃了沒？”趙遠程驚喜揮手。

何昱一眼望見在隊尾最高的鄭淇，他不閃不避，對方卻貼心地躲閃到趙遠程後面。

另一個女生卻往前踏出一步，看上去想和他打招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他依稀記得這位就是班裡那位隻聞其名不怎麼正面見人的孟雨霏，一個沒什麼印象的人。

他壓着火，穿過趙遠程等一衆人。

“我找他。”何昱抓着鄭淇越衆而出，後者聽話地跟着他往另一棟樓走。

“下午見啊昱哥！”趙遠程還在後面喊，“那家烤魚真不錯，我們下次再一起吃啊。”

何昱不太在意地向後擺了擺手，隻拽着鄭淇找了間無人的廢棄教室。

空教室裡一開門就是一陣塵土，嗆得他隻咳嗽。

鄭淇兜裡掏出一張口罩，“要麼？”

“你怎麼還帶着這玩意兒？”何昱皺着眉關上門，換了間幹淨些的空教室。

鄭淇臉上地傷好得很快，已經看不見多少印記，留下淺淺一條痕，皮膚已經恢複的常色，口罩和紗布早已取下。

“一直放在外套裡，忘了拿出來。”鄭淇說，“你看這不就用到了。”

“你臉上那道白的以後還能消退嗎？”前段時間何昱一直躲着人，晚上學習隻看書絕不看人，沒太注意他臉上的傷口。

“也許。”鄭淇不甚在意，“不要緊，有疤我也是壓你一頭的草。”

何昱斜睨他，“你好自信啊，草。”

鄭淇笑了笑，這種愉快輕松的氛圍自上回那事之後還是第一次。

幾句話後，何昱也覺胸中郁氣漸漸消散，整個人都跟着舒展開來，不再被死死壓着。

他向後靠在一張舊書桌上，伸直了自己的胳膊，晃了晃腿，說：“考完跟我打車去店裡？”

鄭淇挑高了眉。

何昱低頭望着腳尖，“外店裝修好了，叫我們去一起燒烤慶祝一下。”

鄭淇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你來不來？”何昱惱怒地用腳踹了下他腿邊的桌子。

“來來來，老闆請客，我哪敢不來，否則飯碗不保。”他眨了眨眼，無辜道。

這話要是在一周前說，保不準又能刺激何昱點什麼。

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沉澱，何昱僅是手指敲了敲桌面，一擡下巴，“行，下午等我。”

“你别走太快就行。”鄭淇忍不住嘲道。

“……”

何昱跳下桌，幾步走向門口，帽子卻被人勾住，拉了回來。

“幹嗎？”他反應極大地跳到一邊，避開那隻手。

“你後面褲子，全是灰。”鄭淇說。

何昱扭頭拉了拉褲子，果然看見屁股上一層顯而易見的灰，怕是剛才坐在桌子上裝沒事人的時候蹭到的。

他低罵了一聲，用手給自己拍褲子。

“還有嗎？”何昱拍了會兒，問。

“好像沒了。”身後是鄭淇蓋不住的笑意，這人還故意咳幾聲試圖掩蓋。

他瞬間什麼無措的想法都沒了，隻想把這沒眼力見的人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