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終究還是讓兩人之間長了根小刺,至少何昱連續好幾天在鄭淇面前都不太能坦然面對。
兩人依舊照常前後桌,收發作業,晚上一同回家學習。
但何昱變得謹小慎微,他不知道自己的問題算不算解決,盡管表面看來鄭淇像是一點也不介意。
同時,他也有幾分後悔。
那場沖突不僅讓他這幾天畏手畏腳,還被迫袒露埋藏心底的那些陰霾,像是小動物對他人翻出了自己脆弱的肚皮。
簡直太沖動。
何昱咬着筆,眉頭緊鎖。
咔嚓——
套在尾部的筆帽被他咬碎。
方潤驚恐地看着桌上的筆帽殘骸,誠惶誠恐,“救命,我寫得這麼爛嗎?”
何昱看着筆下正在評改的英語作文,面無表情地用殘缺了一塊的紅筆删改了幾筆,“還好,銜接有點差。”
可這兇狠的眼神明明就像在看零分作文。
方潤雙手捧過自己的作業本逃竄回座位,低頭仔細研讨紅字修改處,誓要找出讓昱神都覺得不堪入目的地方。
“什麼東西?”趙遠程撐着桌子看過來,“哇哦,這帥氣的花體,一看就知道不是大方你的。”
“昱神昱神,明天英競怎麼說?一起來?”他扭頭。
何昱目光往鄭淇背後一繞,“不用等我,我還有事,考前考後都忙。”
這幾天何昱中午都借口要去店裡幹活,讓徐岱儒過來接自己去店裡,就算沒事,也帶着書包跑工作室寫作業。
“你這算怎麼回事?”徐岱儒擺開一桌外賣,團隊幾人歡呼一聲幾筷子搶完一盒排骨。
何昱埋頭啃着一塊排骨,這是小嚴狗腿地拆了雙新筷子給二老闆搶到的。
“你不是說我學校食堂夥食不行,我來蹭吃蹭喝不行?”
徐岱儒叉腰怒道:“那你給我好好吃,随便扒兩三口就放筷子算什麼?來我這越吃越瘦。”
“年輕人是這樣的,吃得快。”何昱随便取了幾勺菜,三分鐘搞定一盒飯,提着書包轉身溜工作室的電腦桌前去看書。
徐岱儒怒吼,“你趕着投胎嗎?再不好好吃飯下次不帶你回來了。”
他怒氣沖沖地上聊天軟件質問埋在一中的眼線。
岱寶寶:他每天食堂吃飯也三分鐘完事?
AHEI:沒,十分鐘吧。
岱寶寶:???什麼混蛋玩意兒,給我來店裡展現他強大的咀嚼能力和消化速度?
鄭淇垂下眼,徐岱儒想不通,他卻一眼就知道。
何昱喜歡用一中午的時間寫完他最讨厭的數學練習卷,午休期間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堅決不讓任何其他事拖慢他寫題進度。
而工作室離學校光是開車就要十多分鐘時間,來回将近半小時。何昱不願浪費更多的時間在吃飯上。
但他甯願跑去工作室緊着時間趕題,也不想在中午跟他擡頭不見低頭見。
看來上回的意外确實帶來不小的影響。
“班長,那你怎麼說?我跟孟雨霏還有1班幾個約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飯。”趙遠程扭頭對着鄭淇喊道。
何昱拂開桌面的筆蓋碎片,抿着唇。
“随意。”那人淡聲回應。
“okok,那到時候考完一起啊。”趙遠程興高采烈地提議,“這邊新開了一家烤魚,我們到時候去看看呗。”
“可以。”
鄭淇興緻高不高不清楚,何昱隻想把眼前碎裂的筆帽再一拳砸個稀碎。
那感受就像他的東西被人搶走了,他還不能駁斥。
盡管一直都是他先選擇避着人,也是他在昨晚拒絕了鄭淇對周末考完約飯的建議。
一切都在向遠超出他預想的決絕方向之外更好的趨勢發展。
他們沒有就此絕交,何昱也沒有因為嘴賤而鬧得一發不可收,鄭淇送他的錄音筆像是一針強心劑穩固了他心底搖搖欲墜的石頭。
不需要他再糾結鄭淇的态度,後者已經自己向後退了一步,不會再有事沒事投喂聊天,不會在中午他不知去向的時候追問他去了哪。
就連放學的時候都不會再如影随形,默契等另一個。而是一前一後收拾完就走,如果鄭淇先到,也有徐岱儒給他開門。
即便他們的死結還存在,但大家都可以假裝視而不見。
但說好的帶他去喝奶茶吃豬肘呢?
何昱的低壓氣場讓抱着英語試卷還想請教的方潤縮了回去。
晚上十一點半,鄭淇讓何昱寫着最後一道題,自己整理書包,預備回去。
裝聾作啞一晚上的何昱忽然問:“你還住在店裡?”
“不,回家。”鄭淇說。
何昱并不想問這個,但張嘴的時候瞬間改了主意。
他們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但這個問題明明隻需要他自己來解答,對鄭淇說出口更像是無理取鬧。
何昱緊緊握着筆,看筆尖的墨水把紙上的字暈染開來,心中一動,“談談?”
“談什麼?”鄭淇利落地把一筐書全部丢進書包,頭也不擡,“數學沒得談,今晚必須把這張寫了。”
“不是說這個!”
鄭淇說:“知道,那你其他打算怎麼談?”
靜了片刻,何昱緩緩吐出一口憋悶的濁氣,“算了,你先回去。”
“不,我盯着你寫完這題,别想偷摸着賴掉。”鄭淇抱胸回到位置一坐,直勾勾往他練習本上瞅。
“……”
求求這人還是快點走吧。
鄭淇的監督作用立竿見影,何昱竟然超常發揮在五分鐘内把題目寫完。
“你看,這不寫得挺快,平時怎麼就這麼能磨蹭。”鄭淇用手指彈了彈紙頁,幾下給他批完講解。
“是,您教導有方。”何昱麻木道。
恭送走鄭老師後,他癱在床上。
他有心想問問秦舒,鄭淇什麼時候離開店了,又為什麼想搬回家。即便回家住在大多數人看來是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但身體久久不想動彈。
這種别扭的現狀對他來說是持久的内耗,從身到心疲憊不堪,對鄭淇想來也好不過哪裡去。明明那個人并沒有說半分他的不是,還騰出空間時間讓他自己思索。
如果角度換做是他被這樣對待,這樣惡劣又矯情的人,自己絕對不會再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