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不在意。
轉專業就像一條他人生的分水嶺,自辦公室的争吵後,那些人連電話都不想再費心給他打一個,他自然也不想再費心去把自己的感情耗費在這所謂的家庭上。
“你,哎,你這到底是為啥啊。”邱永明百思不得其解,“别的不說,我當初看過你的展,确實厲害啊。”
何昱:“外行。”
“你别給我拿外行說事啊,我朋友現在學美術的都對你以前的作品叫大神。”邱永明在說開之後徹底放飛,毫不客氣地指了指他。
“就是單純不喜歡了。”何昱說。
邱永明看着他認真的眼神,搜尋不到任何帶玩笑的意思。
作為死皮賴臉跟在何昱身邊的半個朋友,做了三年的同桌,他隐約也知道何昱和家裡的複雜關系。
“唉,你自己想清楚就好。”邱永明眼裡盡是惋惜,但還是故作輕松,“不管怎麼說,反正就是享受人生嘛。”
他舉起杯,對何昱遙遙緻敬。
後者心中一動,同樣舉杯一飲而盡。
“服務員呢,别磨洋工了,我不趕飛機,但我餓啊。”邱永明悲憤地說,盤裡的菜太過精緻而份量小,兩人各一筷子下去就見底。
何昱勾了勾唇,拍了張菜圖,發到一中的幾人小群中。
趙遠程:昨天剛吃完,今天昱哥怎麼又開小竈!
三人陸續冒泡,隻有鄭淇沒有做聲。
“你現在在南二?”何昱問。
一直都是邱永明在喋喋不休,何昱的突然插話讓他更加積極地揚聲回答。
“是啊,正好我家搬到了J市,就連帶我跨考了南二。不過初中時的同學應該還是出國的多吧,我當時英語太差了,考不出語言。要不是你回來,我就是唯一一條漏網之魚。”邱永明說。
“你認識鄭淇嗎?”何昱看似專心緻志地用筷子扒拉碗裡的幾根菜。
“哎呀,那可太認識了,真沒想到他居然轉來了一中。”邱永明一拍大腿,轉而又變得踟躇,“你和他現在關系不錯?”
何昱輕描淡寫,“還好,怎麼了?”
“他有點……”邱永明抓耳撓腮,半天才委婉回話,“就是有點怪,名聲不太好。”
這話說得委婉,恐怕是很不好了。
一中人人擁護的年級第一,居然也有名聲狼藉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麼,何昱有點想笑。
像是抓住了這些天一直讓他心虛又難以面對的鄭老師的小辮子。
“我感覺他跟你挺像的,不不不,你沒他那樣,你性格比他好多了。”邱永明堅守住作為迷弟對何昱的濾鏡。
這是何昱第二次聽到有人說他和鄭淇相似。
“聽跟他同班的同學說,他這人對誰都愛答不理,下課也不說話,要不是上課會被點名提問,真跟個啞巴一樣。看人一眼,都覺得陰鸷滲人。呃,也可能是有些藝術加工。”邱永明說。
陰鸷的鄭班長。
何昱意外又惡劣地想,在他的印象裡,鄭淇對他有過冷嘲熱諷,有過倨傲,唯獨沒有過視若無物的冷漠。
“沒人想和他待在一起,大家都挺怕他。”
被人畏懼,或者另一個角度來說,被孤立的鄭淇。
何昱應了聲,以示在聽。
“不過他在當時年級段裡出名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他有次家長會打了人。”邱永明努力回憶道,“還是個家長,當時說是要給他記過,不過真記沒記就不知道了,我記得當時誰說的好像記了,又好像沒記……”
他颠三倒四地糾結着,何昱打斷他的話,“打誰?”
“打家長,據說直接給人打得送醫院去了,周圍旁觀的人都快吓傻了。後來好久都沒人敢接近他。”邱永明自身也不太清楚個中内情,撇撇嘴,“後來怎麼樣我也不知道,老師都守口如瓶,讓我們也不準亂傳。隻知道他好像曠課被通報了幾次。再然後,就聽說他轉走了。”
林澤宇當時的話還在記憶裡回響,混雜着邱永明的話,何昱被過度的信息量充塞大腦,啞然無聲,桌旁的人喊他也無知無覺。
他一直以為林澤宇隻是口不擇言。
邱永明一掌拍在何昱背上。
後者筷子尖點在盤中,發出一聲脆響。
“你還好嗎?”邱永明擔心道,“我剛叫了你好幾聲你都跟沒聽到一樣。”
“聽了,你繼續說。”他不動聲色地放下筷子。
“不過我看鄭淇現在好像也沒以前那麼……不合群,你們昨天不還一起走來着?”邱永明說。
何昱:“嗯,他很好。”
過去的刻闆印象太深刻,邱永明不太信任地嘀咕兩句。
但怕引起何昱的不滿,他轉而換了話題,繼續感歎,“不過還是好可惜啊,我媽一直說你是天才。”
何昱用毛巾擦了擦手,“你這話還不如跟鄭淇說。”
“他啊,他成績倒是也挺厲害,一直是前三。”邱永明說。
後續兩人再沒談到那些敏感話題,邱永明隻提及了幾個初中相熟的同學的境況,雖然這些人對何昱來說甚至沒什麼印象。
最後,散席前,邱永明拿出一件厚本子,“這個給你。”
何昱一怔,眼前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是他初三時用的最久的一個畫本。
當初畢業的時候,他整個人在崩潰和自我憎惡的情緒裡不斷掙紮,果斷把畫本丢棄在課桌裡,家裡的其他畫冊也積灰不管。
“我以為是你忘了拿的,就幫你收着了。來之前我也沒想到你真轉科了,不過想想還是還給你吧。留個紀念也好。”邱永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