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淇掀開門邊的寵物自動喂食機和飲水器,裡面的貓糧和水還剩一小半,他在邊櫃裡取出一個貓罐頭,打開放在地上,讓阿黑自己吃。
再慢慢撿起地上的所有東西,把紙盒疊起來折好,大的套小的,理成厚厚一疊放到門外。又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一同丢出門。
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裡屋打開門,一個穿着厚睡衣、披散着濕發的女人探出身來,手裡提着個吹風機。
餘文文張望道:“回來啦,哎,你不用收拾那些東西,我本來打算等會兒就去扔。你先去看書吧,學校吃了沒啊。”
說着看了眼時間,又匆匆縮了回去,丢下一句,“不說了,我得趕快,要到點上播了。”
門裡一陣兵荒馬亂。
鄭淇沒說話,甚至沒有擡眼給對方一個眼神。
因為他知道,今天兩個人的交談和見面在這隻字片語裡已經結束,剩下的時間她會一直直播,除非他去房裡坐後面當個背景牆。然而每次作為背景牆,也隻有在評論區問到他的時候,餘文文才會說起他幾句,還是對着觀衆的應答。
難以想象這是半小時前急言令色讓他晚上必須回家的人。
這一路上他一邊放空一邊想了很多,憤怒、委屈、埋怨、茫然……無數情緒交織在一起,感覺自己像個随時能爆炸的氫氣球,又像能随時飄飄乎乎沉入河底的石子。
現在一切情緒等到終于站在家裡的這一刻落定,一切如常,餘文文平靜又慌忙地過她的日子,沒有任何責備,沒有質疑他為什麼這兩周都在外面沒有回家。
一切感情都得不到爆發和傾瀉,鼓脹的氣球瞬間又沉寂回原本的幹癟形态。
他不知道自己回來的意義是什麼,可能就是告訴家裡人自己還活着吧。
順便,他可以給阿黑換個貓砂,貓砂盆裡結塊不多,看得出來餘文文時常會清理,但換貓砂這種事非得他來做才行。
鄭淇給阿黑換好貓砂,将垃圾和其他雜物一并下樓扔了。
回來後在客廳裡站着發了會兒呆,直到感覺腰酸背痛才發覺自己一直背着書包幹活,忘了放下。
讓阿黑跟着自己走進房間後,他放下書包,坐在課桌前怔了片刻,才回過神。
他幹啞地叫了聲它的名字,待它聽話地跳上來鑽進他懷裡,又忘了自己想對它說什麼。
打開手機,成串新消息,有何昱的,英競群的,還有餘文文的。
Y:秦老闆試圖做你的那個炒飯,能吃,但真隻是能吃的水平。
并發來一張圖,一桌三大盤炒飯,中間依舊擺着徐岱儒的面包盤,這輩子估計都吃不完他做的面包。
鄭淇盯着這條消息,足足看了十分鐘,才打下字。
AHEI:至少能吃,他第一次做的時候加了不知多少醬油和鹽,鹹得我們一群人拼命喝水。
Y:?
Y:我轉告他了。
Y:他說你們當時明明吃得很開心,你們這群騙子。
鄭淇扯動着闆了一晚上的嘴角,勾起一個笑。
英競群裡丁晟發來一張晚餐圖,幾人在校門口的私房菜館子裡吃飯。
隻剩下最後的一個聯系人,餘文文。
媽:給你轉過去一筆錢,這個月夠用吧。
兩人就在同一個屋檐下,僅僅隔着一道牆,卻一周鮮少能說上幾次話,甚至見不上一次面,總是用手機來溝通。
新短信提示,銀行卡新到賬一千,卡裡整整齊齊曆史一排一千的轉賬信息,更上面是整齊的六百。頻率不太固定,時而每月初,時而月中,有時間隔了一個月才到。
他仍記得剛來Z市那會兒,每次能拿到六百的生活費。餘文文太忙,沒法做飯,他連同雙休日每頓都在學校食堂吃,一中食堂不便宜,一葷一素就得八塊錢。他為了維持學習成績,還總得買大量教輔。經常餐餐吃包子才能省下錢來買書。
有次隔月才到賬,他強撐着不去要錢,吃了幾天饅頭,最後實在撐不住,在學校裡低血糖暈了過去。
那回劉立風和餘文文在醫院為他大吵一架。
此後,劉立風就經常有事沒事給他帶早飯,帶他一起去食堂吃飯,餘文文也開始給他每個月轉一千。
但自從他開始兼職打工之後,就再也沒動過這張卡裡的錢,不知是為了心頭那股憋着的氣還是什麼。
一條新消息屏幕上方彈出,他失神的目光終于有了焦點。
Y:他們問你吃了什麼。
鄭淇動了動幹澀的喉結。
AHEI:炒飯。
Y:你做的?
AHEI:我做的。
對面發來一張小貓從沙發後探頭配字“我好羨慕啊”表情包。
“我這飯做得還行啊,不至于難吃到你一直玩手機不吃飯吧。”秦舒手指點了點餐盤,顯然對鄭淇的小報告仍心存陰影。
“随便看看。”何昱收起手機。
“跟誰聊啊?還挺開心。”徐岱儒砸吧着嘴,話落總覺得這對話有股似曾相識的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