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音樂嚣張地震撼着這間房，樓上樓下不知哪戶哈哈哈的笑鬧幾乎要穿透薄薄的樓闆。

鄭淇：“……”

盡管周圍的環境窸窸窣窣地充斥着嘈雜的聲響，樓上已經從歡快的氛圍轉入家暴大戰現場，污言穢語隔着薄薄的天花闆傳來，但這并不影響何昱手下流程的曲線和動筆速度。

隻用了短短十多分鐘，他就半即興地畫滿了一張白卡紙。

“珍惜吧，我一個說過要封筆的人。”何昱吹了吹成品，兀自嘀咕，絲毫不帶記起自己在博客主頁發的那些即興小畫。

他提着卡紙走到鄭淇的身後。

鄭淇正撐着腦袋在算一道數學大題，認真而專注，草稿紙寫滿了淩亂裡帶着整齊的公式，一點沒聽到後邊細小的動靜。

何昱反複檢查了自己的作品，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筆鋒的轉折點。

完美無缺，當時畫着就覺得如有神助，落筆流暢，不帶停頓地就把心中沉澱已久的畫印刻在紙上。

現下，卻像個從未把成品交托出去的人，猶猶豫豫，遲疑不定。

鄭淇寫下最後的答案，呼出一口氣，松弛下來。

這時他終于被紙上晃動的人影轉移了注意力。

“畫好了？”鄭淇放下筆回首看去。

一隻手按住了他的頭，“别看。”

鄭淇艱難地斜着眼瞅他，隻看見他半個身子，他把卡片嚴嚴實實擋在另一邊。

“給我的不讓看啊。”

何昱不松手，“等會兒！”

他此刻突然後悔，在心底暗自唾棄，後悔不該一時沖動答應了這事，在人生日禮物上随便寫寫畫畫算個什麼事。

他對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但要是鄭淇不喜歡，他上哪說理去。

“好了嗎？”被自己擋着的人再次催促。

何昱深吸一口氣。

鄭淇無奈，他不知道這人在糾結什麼，正想再說點什麼，眼前被人用手重重拍下一張卡紙，那架勢活像對他下戰書的。

“我随便畫的，反正就是按我自己審美來。底闆有點小，畫不了太大。你看看，要是覺得哪裡奇怪，忍忍，改不了。”何昱鮮少說這麼長一串，甚至還想繼續上手解釋構想。

不過他的聲音已經變成了鄭淇的耳旁風。

鄭淇愣愣地看着卡紙上熟悉的線條，那是他在工作室的地闆上遇見的那副圖案的一部分，簡易的畫紙空間不夠大隻夠展現一角，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大概是因為他天天對着手機屏幕上的原稿背景。

何昱的手法比原稿更加随性飄逸，不同于原先的肅穆神聖，線條帶出一股淩亂的美來。

而中間的溫潤原本如羽翼一樣的線條輾轉直下，竟然勾勒出一張微微上揚的側臉。

一張少年的側臉。

何昱已經戴上了耳機，坐回原來的位置，克制着不讓自己的視線飄向身側。

期待又緊張。

這也許是他第一次有目的地為他人而不是為自己畫畫，就仿佛回到了幼時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呈交給比賽評委。

鄭淇輕聲問：“昱神，我能掃描下來當背景嗎？”

“……”何昱早有預備地調高了錄音筆的音量，可還是清楚地聽到了他音量并不高的問話。

“你的東西，問我幹什麼。”

“以表對大佬的尊敬和禮貌。”鄭淇彬彬有禮道，擺弄手機給畫作全方位來了幾張，最後慢悠悠掃描下一張替換了自己的背景圖。

他對着手機屏幕吹了聲口哨。

“幹嗎？”何昱被他這一系列操作擾得不自在。

“沒什麼，深感榮幸。”鄭淇笑了笑。

他想起前幾天看何昱的個人主頁，最新動态下面還一群人鬼哭狼嚎要Y大大更新喂飯。不少人表示，太太更新頻率越來越慢，完整作品越來越少，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新作。

有生之年。

鄭淇樂了。

“哎，你不考慮畫張大的嗎？”鄭淇問。

何昱不耐煩道：“什麼大的，你要多大，拿你那個掃描打印A3上面，夠不夠大？”

“就再來個細節更多的，看起來更完整的……”

何昱掃了他一眼，“徐岱儒還求着我，你要不去他後面排着。”

他不想搭理，結果這人笑得太過，眼裡帶着調侃又欣賞的光，涓涓地淌過來，輕而易舉就能感染到人。

何昱抿着嘴，試圖壓平自己的嘴角，用胳膊隔開視線，擋住自己的所有表情。

當晚，相框再次被正立放好，并且這次被移到了書櫃外側。相框中間框出的圓珠筆畫裡，隐約能望見形似側臉的曲線，靜美而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