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善使劍,可不想憑己之長,倚強淩弱。
卻沒曾想,少年狂妄道:“比你用得好。”
那還啰嗦什麼?
他挺劍擊出,快如閃電。
劍尖淩厲,直逼亓官幼的面門,卻被她擦肩躲過後,抵住了孩童的純白面具,“哧——”的一聲,縱向劃開,“當啷”一響,面具開裂墜地,露出了孩童的那張……那張,可怖的臉!
這張臉非但不稚嫩,反而,潰爛得已不辨模樣,好像被人用劍劃了千遍萬遍,皮肉外翻,爛成了一坨肉泥。
亓官幼大吃一驚,卻不及發問,緊接着,劍鋒來襲,她舉劍格擋,“锵”然一響,兩劍交鋒,火花四濺。
少年的劍尖直指亓官幼的魂靈。
這個時候,正當玄妙,兩方力量恰好持平,隻要亓官幼稍稍松力,對方劍尖便會壓過她的防線,輕易地,将她的魂靈殺死。
隻看誰的力量先一步松懈,誰便輸了。
隻要亓官幼耐心一點,再耐心一點……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本是雙手握住劍柄,卻突然松開了一隻手,伸向了……伸向了,少年的純黑面具!出其不意,猛地一掀,面具飛落,露出了少年那張……那張,可怖的臉!
同樣的,這張臉非但不俊美,反而,潰爛得已不辨模樣,好像被人用劍劃了千遍萬遍,皮肉外翻,爛成了一坨肉泥。
就好像,孩童的臉,和少年的臉,其實是……同一張臉。
亓官幼又驚又吓,下意識道:“你和小孩,是一樣的……”
她本想說一樣的臉,卻哪知,那少年不等她說完,便大發雷霆,恨不得把自己的臉皮撕扯下來,氣急敗壞道:“你閉嘴!誰說我跟他一樣,我才不是這個窩囊廢,我才不是!我怎麼會有那麼蠢的過去?我不是他,我不是他!我跟他……是截然相反的!”
這個時候,一縷缥缈的灰煙突然飄了過來,在亓官幼周圍飄來飛去,幽幽道:“我說了,隻有自己才能打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啊……”
亓官幼是一個局外人,冷不丁闖入這裡,怎可能瞬息間便了解所有的事?仍是一頭霧水,道:“什麼意思?”
灰衣人道:“你猜這少年為什麼急于否認自己不是那孩童?因為他心虛啊……他又為什麼心虛?隻有撒謊才會心虛……你猜為什麼所有人不可以靠近那孩童,這少年卻可以?”
“是因為……”
亓官幼驚訝地望着這少年,道:“這個少年,就是那個孩童?!”
灰衣人沉吟一笑,“答對了。”
正是因為那少年内心深處,也隐隐知道那孩童是曾經的自己,所以心虛之下,急于否認啊。
正是因為少年便是那孩童,所以自己才可以輕易地靠近自己,然後,殺了自己。
但不知為何,這少年似乎被某種仇恨沖昏了頭腦,不斷地自我欺騙、自我否定,告訴自己不是那個孩童,騙着騙着,便忘記了,那個純真的孩童其實就是曾經的自己,直到方才被亓官幼點破,他心中沉睡的記憶,才猛然蘇醒——
是啊……
那個純潔無瑕的孩童,是曾經的自己啊!
可是,他卻親手,把那個純潔無瑕的自己,殺死了!
刹那之間,他心中是震驚的,悲痛的,抵觸的,厭恨的……所有所有複雜的情緒夾雜在一起,撕扯着他的靈魂,讓他冰冷堅硬的内心,終于,裂開了一道縫。
可是,隻是記起了又有什麼用?那點微弱的良知,在鋪天蓋地的邪惡面前,隻是在垂死掙紮。他心底的黑暗,早已侵占他的靈魂,隻留下角落裡那點微弱的光亮,顫顫巍巍地燃燒着。
他一想起糟糕的過往,便痛苦不堪,瘋狂地搖着頭,又是一遍遍自我否定着:“我不是他,我不是那個窩囊廢,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恨到極點,雙目猩紅,眼神一淩,刀光一閃。
劍尖徑直向亓官幼刺去,要擊碎她的靈魂。
“嚓!”的一聲,利器貫穿血肉。
啪嗒…………
啪嗒……
啪嗒…
是鮮血滴落的聲音。
亓官幼呆呆低下了頭。
隻見劍尖距離她的心口,僅有分毫之差,卻,停住了……?
受傷的不是她,那會是誰?
她又呆呆擡起了頭,望向對面。
隻見少年的心口處,伸出來一隻手,一隻纏繞着黑氣的、指甲尖長鋒利的、如同惡魔一般的手。
——少年的心,被那隻手,從背後貫穿了!
而那隻手,正托着一顆黑乎乎的心髒,仿佛要獻給純潔的少女。
少女卻驚得後退了一步。
于是,那手的主人歎息了一聲,道:
“你不要嗎?
也是……
這顆心,太髒了,絕對配不上你,反倒侮辱了你。不要也罷。”
手掌一翻,那顆黑心便被他無情地丢到了地上。
随即,“噗呲”一聲,那隻惡魔之手猛然從少年心口處的血肉中抽出。
少年的心口頓時空蕩蕩的,血淋淋的……
随後,轟然倒地。
——少年死了。
如此,露出了少年背後的突襲之人。
那人長得很是奇怪,乍一看,隻能看到一團人形的黑煙,然而,若要伸出手來,卻也能看見修長白皙的手,與常人無異,隻是手上纏繞着黑煙,并且指甲長而尖利,仿佛一隻惡魔之手,從那黑煙中伸出。
隻見他邁出一腳,碾過黑心,将那黑心踩了一個稀巴爛。
然後,他來到了亓官幼的面前。
他衷心道:“謝謝你。”
亓官幼疑惑:“謝我什麼?”
那人道:“謝謝你,讓他身處最黑暗的時刻,記起了曾經的自己其實是純潔無瑕的……”
亓官幼一頭霧水,“我麼……?”
那人确定道:“是你。你現在不明白,沒有關系,以後你會明白的。”
亓官幼總覺得自己好似在一場被人精心策劃的奇怪幻境中,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又道:“你是……”頓了一頓,突然望向那十字架,果然,十字架上的人不見了,卻正站在她的面前。
便如那灰衣人所說,隻要讓那少年的意志松懈,十字架上的人便能趁虛而入,解除禁制。方才那一幕突襲便是了。
這時,那人小心翼翼地,顫聲道:“你想救活這個孩子麼?”
亓官幼道:“當然!怎麼救活這孩子?還有這個少年也死了……對了,這個少年怎麼會是這個孩童?他又為什麼殺了自己?”
那人道:“我會告訴你答案,跟我來……”
他伸出了一隻手。
亓官幼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那隻大手上。
十指相握的瞬間,眼前浮現出一幕幕往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