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驚蟄,東方既白,晨霧中顯露出九級浮屠的輪廓,塔刹金輪凝結着細密霜花。冰裂紋窗棂外,垂枝榆的芽鱗正在悄然膨大,寮房屋脊背陰處殘存斑駁雪痕,向陽坡地已見絨絨草芽。月绯房内的茶寮炭盆煨上了茉莉香片,案上陶罐插了支帶雪的山桃花。
陳瑩輕叩門扉三聲,聽裡面說了一聲“進”,便引着雲容推門而入。雲容原本在王府駐守,自從聽說月绯受傷,她心急如焚,連連央人捎信過來,想要上山照顧月绯。隻不過因為公主遇刺之事,雲栖山連日鎖閉,縱使月绯想接她上山也無能為力。所幸那穆戎很快被遣返回國,而山上也不若年初那般苦寒,月绯便讓沈攸把雲容接來了。
斜貫室内的光束将浮塵照得纖毫畢現。西窗棂格将春日裁成菱形的光斑,正落在臨窗的羅漢榻上,月绯半倚引枕,膝頭攤着一冊靛藍封皮的小書。
她身上穿了件胭脂紅浮光錦襖子,下身系着月白色織金馬面裙,裙襕處用銀線繡了連綿的纏枝蓮紋。頭上的堕馬髻绾得極緊,獨留一縷青絲垂落耳際,發間别着累絲嵌玉蘭花的銀步搖,垂下的珍珠流蘇在頸側漾出潤澤的光暈。
“你們來了。”這會正當午後,月绯打了個呵欠,有點犯困。
陳瑩走上前,笑着收了她手中的書,見封皮上《南華經》三字,不由輕笑,這人身在佛家,讀的卻是道家經文。
陳瑩道:“該上藥了。”
月绯滿不在乎:“我覺得我沒事了,傷口早就愈合了。”
陳瑩瞪她一眼,語氣加重:“雲栖山後的野狼餓得眼都綠了,你那傷口深可見骨,若不仔細養護,不怕留疤嗎?”
月绯笑道:“留疤就留疤呗。”
陳瑩啐道:“呸,少說渾話!池鯉一日三次勤上藥,昨日我去瞧,她胳膊上隻剩一點白痕。倒是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莫不是不信我的醫術?”
月绯明知她故意激将,卻偏偏吃這一套,忙舉手讨饒:“我哪敢不信陳神醫?行行行,上藥便是。”
陳瑩正欲為月绯上藥,轉頭卻見雲容已自覺上前,輕輕挽起月绯的衣袖。月绯的臂上傷痕累累,新舊交錯,觸目驚心。雲容瞧見,眼眶霎時一紅,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王姬,你……你受了這麼多傷……”
月绯握住她的手,溫聲安慰:“哭什麼?這些不過是經年舊傷,幸好我愈合得快,不然臉上都沒法看了。”她故意擠了擠眼,試圖逗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