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風掠過朱雀大街,槐花正盛,細碎的雪白綴滿枝頭,甜香浮在暖融融的空氣裡。日頭還不算毒,金燦燦地鋪在青石闆上,映得道旁渠水粼粼生光。賣冰酪的小販剛支起攤子,銅钹“叮”地一敲,驚飛了枝頭歇腳的胖喜鵲。
忽有馬蹄聲自永安門傳來。
一輛玄色馬車碾過落花徐徐而行,檐角懸着的青銅鈴在風裡晃出清越聲響。車窗垂着竹青紗簾,透出半幅素白廣袖——那袖口繡着銀線流雲紋,随車轍起伏時,宛如真有一縷雲霭浮動。車轅上坐着個戴鬥笠的少年馬夫,腰間别着柄短刀,刀鞘上暗紅的穗子一蕩一蕩,像團将熄未熄的火苗。
馬車行至茶肆前,吹動滿地柳絮。簾内忽然伸出一隻纖長的手,指尖在日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堪堪接住一朵飄落的槐花。
須臾,花落,簾合。
唯餘一縷清香混着槐甜,幽幽散在初夏的風裡。
……
酒香肉氣從青雲樓大敞的朱漆門洞裡湧出來。
竹簾半卷,漏進幾縷斜照,正落在月绯那身胭脂紅織金圓領袍上。那衣料是特供的雲錦,用金線繡着雲紋,袖口處還嵌着兩枚血瑪瑙袖扣,随她擡手斟茶的動作反射出灼灼的金光。
她大馬金刀地跨坐在條凳上,腰間蹀躞帶束得利落,襯得身腰瘦勁,一雙裹在皂靴裡的長腿則随意支着,靴尖還沾着新泥。
“小二,再來一碟玫瑰酥、一籠蟹粉湯包、半斤蜜餞金桔——”月绯指尖輕叩桌面,“哦,茉莉香片再續一壺。”她轉頭對池鯉眨了眨眼,“反正待會兒有大老闆請客,不吃白不吃。”
池鯉一襲素白棉麻襕衫,隻在衣襟處用銀線繡了叢暗紋蘭草。她束着最簡單的圓髻,用一根烏木簪固定,整個人幹淨得像幅水墨畫。賓客未至,宴席未開,她已是被月绯喂得肚脹,再塞不下半塊糕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