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鎮,鎮東頭的王家一早起就在吵鬧了,院子裡傳來摔打東西的聲音,接着就是一陣婦人尖銳的喊叫聲——
這個點兒,元寶鎮上擺朝食的攤販已經陸續營業。元寶鎮分東西南北四條街,王家所在的西大街平素沒這麼熱鬧,可自從王家搬來之後,這條街上的攤販越來越多。
原因無他,這元寶鎮的王家可是從汴京城回來的,回來隻為守喪,這三年,豐厚的家底也足矣養活元寶鎮的許多人。
宋記水飯便是其中一個。
水飯是朝食裡最常見的一種,現代人吃米,蒸幹蒸透,而在宋代,蒸煮瀝幹的米飯保留一些水分,晾涼或者用冰鎮過之後配上醬菜,清爽軟糯,廣受宋代人的喜愛。
宋栀子第一眼看見的這水飯的時候,就想起了水撈飯!再一看宋家後院這大大小小的醬菜壇子,跑不了了!
腌芥菜、腌胡瓜、姜辣蘿蔔和糟瓜齑……
吃什麼全看客官喜好,一勺子鹹菜配着一碗水飯,清爽解膩,甭管是朝食還是午食,都一樣受到喜好!若是更有銀錢的,再要上一盤子肉拼,美!
肉拼?素拼肉拼,說的便是涼菜涼盤,豬耳朵豬尾巴豬頭肉,鵝肉鴨肉雞胸肉,切勻之後用醋醬紅油抓勻,撒上炸過的花生米和新鮮芫荽……
宋栀子再一次睜大了眼……
這個北宋有辣椒!
好吧,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
她打小,三歲就穿到了這個奇怪的朝代。
也算是半穿半土,如今早已經适應了這兒,适應了宋家。
院子裡那個頗有幾分風姿但頭上圍着布巾的就是她娘,這會正将菜刀剁得震天響——
“栀子!栀子!”
宋栀子應了一聲跑過去:“娘?”
“去聽聽,隔壁王家又在吵什麼?看能不能尋點兒門路。”
“好。”
栀子娘單名一個莺字,街坊鄰居都莺娘莺娘的喊。她娘嘴裡的“尋門路”,指的就是聽王家的牆角,看看有沒有可以生意可撈~
因為這吵鬧的正是懷了孕的王家三奶奶。
照理說,服喪期内禁嫁娶葷腥,當然,這夫妻房事嘛,自然也在禁忌内,可偏偏就是這節骨眼,王家三奶奶懷孕了……王家為了掩人耳目,把三奶奶的孕期朝前提了提,隻說是在汴京城的時候就懷了,來到元寶鎮才診出來。
可如今,這五個多月的孕肚,可一點兒沒顯出來。
五個月的孕婦還害喜,嗯。
宋家的水飯小攤就在王家後門,恰好還正在三太太的院外,栀子一耳朵貼過去,大概就能聽清楚裡頭的話了~
“我不過是想吃點酸梅子罷了,是什麼很為難人的事情嗎?!犯得着你大早上的就在這和我叫喊?!我懷着你王家的種,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宋栀子連連點頭。
酸梅子,捕捉關鍵信息!
她扭頭就往自家跑。
宋家不是這元寶鎮人氏,但半年前為了這水飯攤,在這附近租了一間房,平素攤子就支在家門口,裡頭兩間屋,一眼就能望到底。
莺娘一回頭,就看見女兒鑽到屋裡不知鼓搗着啥的,不一會兒功夫,屋内又傳來了另一道聲音:“栀子!你大早上吵什麼呀!困死我了!”
莺娘走了進去:“梨花,趕緊起了!懶死你算了!”
宋梨花是栀子的二姐,宋家有姊妹四個,海棠、梨花、栀子、小桃。
在元寶鎮又被人戲稱四花姐妹。
梨花大栀子一歲半,今年十七有半,莺娘今日正在張羅她的婚事。而在栀子看來,自家二姐怕是有些難,因為栀子就沒見過比她還懶的!
宋梨花慢慢悠悠起了身绾着頭:“急啥,今天又沒有相看的……全被娘二十兩彩禮給吓跑了!”
莺娘伸手戳了戳她的頭:“二十兩咋了?!你們姐兒幾個都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帶大的,甭說二十兩了,四十兩也是要得!快起來幫忙煎油糕去!”
梨花不服氣:“每次煎油膏那油點子就朝身上濺,難看死了!渾身的豆油味兒,怎麼替您找肯掏二十兩彩禮的冤大頭?!”
“你這丫頭片子,那你不願意炸油糕就早點起來賣水飯!一等一的懶是你,嫌這個嫌那個的還是你!”
栀子對自家娘和二姐的拌嘴子一點不關心,她翻箱倒櫃,隻為了找前個兒上街買的一包子酸梅。
那王三奶奶想吃梅子,栀子就有辦法從她兜裡掏出銀子。
隻見栀子用水将那酸梅泡上,又手腳麻利地盛了一碗冰過的水飯,白白一碗,瞧着半點兒食欲也無,偏那酸梅子泡好,綴在上頭幾顆,紅白相間,怪是好看。
栀子轉頭就朝着王家去了,懶得管院子裡的二人。
她熟門熟路跑到了後門,叩了門,不多會兒就出來個圓臉小丫鬟。
“你還真是快!”
這圓臉小丫鬟名喚喜鵲,顯然早就和栀子相熟,圓溜溜的眼睜大,栀子便笑着遞給她了一碗水飯。
為了好看,還專門尋了個托盤舉着。
“三奶奶想吃酸梅,我家正好就有。”
是不是正好有,喜鵲心裡明鏡兒似的,就宋栀子這鑽到錢眼裡面的勁兒,就算沒有也能上街買去!
“你等着吧!”喜鵲翻了個眼接了過來,栀子笑得彎起了眉眼:“行。”
她就在王家等,靠着王家氣派的大門掰手指頭,一雙手掰了第二遍的時候,喜鵲回來了。
“給,二十文!”
栀子樂開了眉眼:“好姐姐,一碗酸梅飯你能賣二十文,不成出來做生意吧?”栀子笑着接過錢來,數了五個遞給了喜鵲。
喜鵲一勾唇,伸手接過,這娴熟的動作,兩人不知道配合了多少回。
“得了吧,風吹日曬的,瞧你這臉都糙的不行,我懶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