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時候,季一陶畫作參展的消息終于有了眉目。
邀請函寄到别墅,那會何映真坐在寬大的遮陽傘下邊喝茶邊翻劇本。
季一陶從Elle手裡接過信封當着何映真面拆了,随即和她說了這事。之前台風度假錯過,這次他還是很期待的,說到出展的五幅畫作,語氣更是興奮。
何映真一直翻着劇本,等他一個人說完,才擡起頭笑着問去多久。
“參展時間三到四個月,我一般待一個半月。會有很多介紹會,還有采訪什麼的。”
他捏着信件繞了圈遮陽傘,回到何映真身邊坐下,拿起茶杯,眼睛看向花園外徐徐徜徉的山林綠濤。
今天是個陰天,陽光時有時無。
氣溫比往常低了兩三度,山頂微風惬意,遠處的海卻朦朦胧胧的。
“小閱下個月十二号就要去培華考試了,你不陪着嗎?”
何映真的聲音傳來,不遠不近,門廊下坐着的季閱微從書本裡擡起頭看向他們。
何映真扭頭朝季閱微笑,問她想喝什麼,“喝不喝奶茶?Elle會做很多種奶茶。或者我們叫個外賣,就是送來時間有點久。”
季閱微搖頭,合上書本起身,“我想上去睡一會。”
何映真一直瞧她,聞言笑容柔和:“去吧。”
季一陶聲音跟着響起:“小閱很乖的。以前出去一個月兩個月,她照樣考滿分。這次沒問題的。映真,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媒體那邊會有點麻煩,但還好。這次參展的還有白先生......”
季閱微跑上樓,沒聽到何映真的回答。
季一陶說的沒錯。
記事起,碰上這種大型的出展活動,季一陶消失一兩個月是家常便飯。
短期的拜訪或者學習,他會帶上自己。尤其在暑假或者寒假。
宜省讀常甯附小的那四年,季閱微一直是奶奶帶着。
她的奶奶和一般的老太太很不一樣。除了些必要的日常,她總是待在家裡閉門不出,沉默寡言地坐着。對季一陶也是不冷不熱。
但對季閱微是很好的。一年級做作業,季閱微在家裡的小闆凳小桌闆上低頭寫。奶奶坐在一旁,就這麼看着,聚精會神的,好像在看某種小人版電視劇。
季閱微埋頭太長時間,她會拿幾顆糖果擺到面前的書本上。或者洗點水果擱季閱微手邊,輕輕拍拍孫女細細的胳膊,然後坐下來繼續看着。
有時候,她像是透過季閱微看自己的兒媳,目光遙遠,也有些憂慮。
更多時候,她看得津津有味,就連季閱微捏起橡皮小心翼翼擦課本的動作,她都覺得格外舒心。
等季閱微上了二年級,一面牆都不夠獎狀貼的時候,她更舒心了。
後來她去世,是個大夏天,将近四十度的高溫,一切都辦得很匆忙。季一陶從外地趕回來,站在靈堂前發懵,叫跪還是不知道哪個親戚喊的。
季閱微哭得中暑。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所有的事情已經結束。季一陶在她身邊坐着,一隻手握着她的手臂,臉色蒼白,不知道在想什麼。
後來,花了半年時間,他創作了一副名為《苦夏》的畫作,畫裡季閱微的身體很小一隻,跪在蒲團上,周圍每個人都比她大,烏黑黑的、長條條的,通通看不清面目,唯獨她面前照片裡的人,和她一樣大。
這幅畫算是他季一陶的代表作,一年後賣了相當不菲的價格。
奶奶去世,再碰上長時間的外出參展或者學習,季一陶會給堂姐家一些錢,拜托他們幫忙照顧。那個時候,季閱微已經很懂事了,放學後堂姐家吃個晚飯,就自己走回家做作業。距離也不遠。偶爾還能碰上小學同學一家。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和她玩得最好的小學同學,叫周霖。周霖有個妹妹,叫什麼季閱微忘記了。十次裡有四五次,從堂姐家的小弄堂拐出來,走個五六分鐘,就能看到周爸周媽帶着周霖和她的小妹妹散步。每回他們都先送季閱微回家。
路上大人總會買點零食,三個女孩一起分享。周霖說這是她最開心的事。